紀妧叩著扶手的指節一停,嘴角的笑意淡去。
她並未回答祁炎的話,只輕輕整理好袖袍,起身道:「今日是永寧的生辰,不宜見血。你尚有時間,慢慢後悔。」
最後一句,已是暗藏殺意。
一場強者的對峙,藏在眼睛裡的情緒遠比說出口來的話語更重要,祁炎知道紀妧殺不了他。
所以他在紀妧離去後,尚能曲肘而枕,躺在獄中悠閒地欣賞投射進來的一縷冷光……
等著吧,最遲還有兩日,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九月中,紀初桃十六歲的生辰如期而至。
早起梳妝完畢,便陸續有宮人將各大家族女眷送來的賀禮清單奉上,其中不乏有巴結諂媚之徒。紀初桃素來不喜這樣繁冗的人情往來,並未拆看,只讓拂鈴每家加了幾匹宮樣絹綢,將賀禮原樣退了回去。
午宴之時,去別院養病歸來的紀姝姍姍來遲,而紀妧卻並未出現。
紀初桃不由有些小失落,但將這點小失落隱藏得很好。
她知曉大姐因祁炎的事壓力很大,幾乎滿城風雨,口誅筆伐皆化作無形的利刃包裹著她,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她剛輔政時的慘烈。所以,大姐大概是沒有時間前來赴宴了……
「小廢物,看什麼呢?」一月未見,紀姝還是那副蒼白慵懶的模樣,只是內侍換了個白淨的生面孔,懷中的狸奴又添了一圈秋膘。
紀初桃收回期盼大姐出現的目光,輕聲道了聲「沒什麼」,便拍手示意宮婢們傳菜。
精心妝扮過的小公主指若蔥白,指甲微粉,像是雪上落著一抹桃紅,行動間腕上金鈴輕動,只嬌矜一笑便已佔盡風華。
這樣天然乾淨的容貌,便是紀姝也自嘆不如。
她知道妹妹在失落什麼,遂眨了眨嫵媚的眼,歪身湊過來神秘道:「別不開心,用過膳同我出宮一趟,有個大驚喜給你!」
一旁安靜吃糕點的紀昭大概提前知道了內情,瞥了眼尚且蒙在鼓裡的紀初桃,拉長語調笑道:「的確是大——驚喜,只怕別嚇著三皇姐才好。」
紀初桃越發好奇起來,忙問紀姝準備了何物。
紀姝卻是笑著不說,被追問得緊了,便作勢掩唇咳嗽起來,冷白的臉浮上一層不正常的嫣紅,嚇得紀初桃和那白淨的內侍忙上前給她順氣,不敢再追問。
平常的生辰家宴過後,紀姝果真帶著紀初桃出了宮。
小皇帝紀昭說什麼也要跟著出來看熱鬧,紀初桃經不住央求,只好一併帶上了他。
輦車駛過宮門外,從薄紗垂簾往外看去,只見宮門告示處外聚集了一群士子儒生,正義憤填膺地鬧著要見左相褚珩。
「他們在做什麼?」紀初桃掀開垂紗一角,好奇問道。
一旁的紀昭忙解釋:「是為祁炎……」
話未說完,被紀姝一個眼神打斷。
紀姝將狸奴擱在一旁,懶洋洋道:「沒什麼,一群讀書人聚眾鬧事。」
可紀初桃分明隱約聽到了「鎮國侯世子」的名號,再加上紀昭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猜想大概是為祁炎蒙冤之事前來請願計程車子。
近來祁炎和琅琊王之事,無疑是將朝中積壓的黑暗盡數勾了出來。紀家並非人丁單薄,而是三位皇叔、四位皇兄,皆先後死在了名為「奪權」的漩渦中,而現在,大公主又將矛頭對準了唯一倖存的琅琊王……
朝堂對執政之人的信仰一旦坍塌,便如大廈將傾。或許只有放了祁炎,大姐的汙名才會徹底洗清。
想到此,紀初桃放下了垂紗,將目光投向紀姝。
「看我作甚?」紀姝挑著細長的柳眉問。
「二姐!」紀初桃輕輕拉了拉紀姝的狐狸毛袖邊,以一個祈求的姿態,弱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