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站臺,見四處都起了大火,列車被炸得東倒西歪,冒著火苗。揚旗斜臥在鐵軌上。票房雖然沒有炸塌,但已凌亂不堪,有幾個滿頭滿臉灰塵的老職工正在那裡收拾東西。天虹走上去,問:
&ldo;老師傅,今天往南的車還開得了嗎?&rdo;
&ldo;哎,我的老弟,你看這樣還開得了嗎?恐怕天也不準行。&rdo;
天虹愣了。面前的問題是,他是徒步先行呢,還是回到家裡再等一等呢?他坐下尋思了一陣,就站起來,背起了那個頗為沉重的包袱,下了站臺,跨過鐵道,向著西南方向的一條土路走去。從車站上沖天的火光裡,可以看見這個十七歲青年的身影。他穿著黑色的學生服,吃力地背著行囊,很堅定地走向茫茫的荒野。
九 在逃難的人群中
天虹那封信到了碧芳手裡,她立刻關起門躲起來看。信上寫道:&ldo;碧芳,我走了,我是帶著痛苦和難以彌補的遺憾走的。等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在千百里之外了……&rdo;碧芳看到這裡,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用手絹擦擦眼淚又看。這樣她看一陣,流一陣眼淚,等這封信看完,小手絹已經濕透,信也被滴答的淚水打得不成樣子。這使碧芳回憶起一個初戀的少女最難忘的一切。她比任何時候都深刻地感覺到天虹是一個好人、不平凡的人,有哪個男同學能比得上他那樣有才華、有志氣、有理想、敢作敢為呢?而且他對自己是多麼的愛,而又多麼的有教養、有禮貌,絕不輕狂地動手動腳,惟一最激動的一次,是商定同赴延安時,他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至今唇上似乎還留有他給予的溫馨呢。啊,一位多麼難得的朋友!可是他已經遠去了,說不定是永久地分開了!……想到這裡,她懊悔了。她後悔自己顧慮過多,缺乏勇氣,沒有當機立斷同他一起遠走高飛。弄得自己孤零零地困頓在一間斗室裡,一籌莫展,自怨自艾。她真有點兒恨自己了。這樣,她倒在床上,手裡拿著那封信,哭了又看,看了又哭,把半邊枕頭弄得精濕。
戰局愈來愈緊。有訊息說,日軍已經越過保定,向南追擊。國民黨軍的大批潰兵已經到了城北。d城朝不保夕已成定局。
一連數日,天陰沉得厲害,不是秋風,就是秋雨。一陣悽厲的秋風過後,就亂紛紛地落下一大片黃葉來。老媽子因忙於他事,已顧不得打掃了。無盡無休的秋雨,更增添了人無限的悲涼。
這天早飯過後,碧芳正在屋裡無精打采地坐著,表兄傅天驕軍裝筆挺地走進來,溫存而有禮貌地向她告別。說是部隊即將轉移,他請的假已經滿期,就要回去了。最後還溫情脈脈地說:&ldo;芳妹,你的品貌、風度,在女子中是不可多得的,給我留下了美好難忘的印象。這次老伯讓我來,我十分感激他老人家的美意。儘管你對我還不夠理解,但我可以等待。而且我希望你把眼光放遠一點,我決不會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少校。我相信,將來可以使你各方面都得到幸福和滿足。&rdo;碧芳聽了這話,不禁一陣噁心,但限於禮貌,只輕輕地皺了皺眉。傅天驕覺得無趣,尷尬地笑了一笑逕自去了。
中午將近,老媽於跑到碧芳的屋子裡來,慌慌張張地說:
&ldo;城裡已經亂了!街上人都說,縣長、縣黨部書記長那些官兒們,昨天就往南跑了。縣政府已經沒有人辦公了。從北邊退下來的潰兵也進了城,正在商店裡和老百姓家搶東西呢!&rdo;
&ldo;那咱們可怎麼辦?&rdo;碧芳的臉色有些蒼白。
&ldo;跑唄,還有什麼辦法!&rdo;老媽子說,&ldo;你爸爸已經通知佃戶,叫來幾掛大車,看什麼時候來吧!唉,這年頭兒…&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