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紅知道這種工作同發動減租還有不同:發動減租是發動群眾為自己的切身利益進行鬥爭,而參軍則是要他們自己或自己的親人獻出生命。這是非同小可的,工作本身是相當艱巨的。高紅免不了走家串戶地去做工作。好在這時同初來杏花營不同了,村幹部和黨支部都配合得很好。
經過一個禮拜的動員,村裡已經有十幾名青年報名。高紅雖然住在週二家裡,卻沒有動員國強參軍。因為她看見週二背駝得那麼厲害,心裡很有點可憐他;如果再把他的兒子動員出去,未免心中不忍。因此話到嘴邊就咽回去了。哪知這天她剛從一家貧農那裡出來,卻被國強截住。
&ldo;你為什麼不找我參軍呢?&rdo;他滿臉不高興地問,&ldo;你是不是瞧不起我?&rdo;
過去在高紅面前,他是不敢抬眼睛的;現在熟慣了,把眼睛睜得大大地瞅著她。
高紅自然不能說出自己隱秘的情感,就笑了一笑,避開說:
&ldo;你是挺好的小夥了,我怎麼會瞧不起你?&rdo;
&ldo;那你為什麼不找我呢?&rdo;
&ldo;我是考驗考驗你的自覺性嘛!&rdo;高紅隨機應變地說。
國強聽了這話,高興了。
&ldo;告訴你,我是決心要報名的!&rdo;
&ldo;這個……,我當然贊成。&rdo;高紅說,&ldo;你先同你娘商量商量。&rdo;
高紅這天跑了好幾家,實在累了;晚上回到週二家,一倒在炕上就睡熟了。夜半醒來,聽見院子裡還在悄聲談話。
只聽國強用撒嬌的聲音說:
&ldo;媽,你就答應我吧。你看人家都去了,我怎麼能落到他們後邊去呢?&rdo;
隔了一會兒,只聽房東大娘說:
&ldo;孩兒,我不是攔你,你媽不是那種不懂事的,我是可憐你爹。你看他那個樣兒,剛剛四十幾就成了小老頭兒了。你走了以後家裡的地可怎麼辦呢?&rdo;接著,似乎有抽泣的聲音。
&ldo;媽,你不要這樣。&rdo;又是國強的聲音,&ldo;村裡說,我走了以後,村裡會有人代耕的。&rdo;
隔了一會兒,大娘似乎停住了抽泣:&ldo;話都是這樣說,誰知道到時候會怎樣!&rdo;
下面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固執的意念:&ldo;我想,拴柱哥不會說話不算數,再說這是邊區政府的政策。媽,你就答應我吧!&rdo;
&ldo;叫你爹說!&rdo;又是大娘的聲音。
沉默下來了,沒有再說話。大約停了一袋煙工夫,才聽見一個充滿決斷的堅實有力的土音說:
&ldo;孩兒他娘,你就叫孩兒去吧。打日本,這是正事。我週二窩囊了一輩子,不能再讓孩子也窩在家裡!&rdo;
事情彷彿這麼一錘定音,下面又沉默下來了。
不一時,聽見大娘摸索著走進來,沒有點燈,就在自己的身邊悄悄躺下。高紅卻再也難以成眠。不是別的,而是一種東西深深地感動著她,使她進一步認識到貧農這個階層。這個階層,在農村中的地位最低,所處的境遇最困難,而他們的革命性也最強。即如這次參軍來說,也以貧農的子弟居多。儘管他們的生活最為困難,但他們卻是如何地深明民族大義啊!
擴軍工作相當順利。杏花營報名參軍的青年有三十餘名,幾乎夠一個排了。舉行歡送大會那天,縣裡區裡和附近部隊都來了人表示祝賀。高紅的老同學、《晉察冀日報》的記者晨曦也來現場採訪。這天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參軍的新戰士頭上箍了塊嶄新的羊肚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