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寫就寫到了天黑。
等馮向凌揉著手腕放下筆的時候,屋裡已經點了燈。
於氏這會兒走過來留他吃飯:“天色已經晚了,你吃過飯再回去吧?”
馮向凌連忙站起身,恭敬地說道:“多謝夫人了,但我娘還在等著,回去太晚的話,她會擔心的。”
於氏也不強留,朝著裡間叫了一聲:“小言。”
馮向凌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門口很快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周清言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她方才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又夢到了前世。
那會兒她剛有了身孕,李元朗坐在一旁喝茶,眉頭緊鎖,十分不快的樣子。
“皇上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她問。
“不過就是前朝那些事。”李元朗敷衍道。
他一貫不同她講那些,她也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而那一回,興許是因為剛得知她有孕,他破天荒地多說了幾句。
“翰林院一群窮酸書生鬧事,將兩年前科考舞弊之事又翻了出來,聯名上書說朕的不是。”他冷笑著說道,“不過不是什麼大事,砍兩個鬧得最兇的,旁人也就安靜了。”
她有心想勸:“科考是大事,得知有人舞弊,群情激昂是人之常情,皇上還是用些溫和的手段,免得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哪裡真有人徇私舞弊了?”李元朗越發不屑,“朕已經讓人查明瞭,這事最開始是從一個落了榜的窮書生口中傳出來的,似乎是叫馮向凌?只因為自己沒考中,便覺得是有人頂替了他的名額,這樣的人,就應當砍了。”
馮向凌……
周清言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又揉了揉眼睛。
難怪聽他說自己的名字時,她便覺得似曾相識。
前世科舉舞弊一事轟轟烈烈鬧了三個月,最初只是京城的大街小巷裡有些風言風語,可隨著李元朗抓了幾個人斬首示眾之後,整個大榮的讀書人都憤怒不已,紛紛湧上街頭,要求皇上給個說法。
十年寒窗苦,一卷定終身,多少士子文人日夜苦讀,就為了能夠透過科考改變命運。李元朗這麼做,相當於斷了他們唯一的路。
後來事情愈演愈烈,李元朗有些怕了,最後命人徹查此事,查出當年的考官收受賄賂,換了幾人的試卷。
被換下去的人裡就有馮向凌,他終於等來了自己的清白,人卻早已經含冤而死。
馮向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一聲,微微偏過臉去。
周清言回過神來,走過去拿出錢袋,將銀子遞給他。
“多謝你,”她說道,“等過些日子再做另一本圖冊的時候,還要勞煩你過來一趟。”
馮向凌攥著銀子,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說好先付我一半麼?”半晌,他說道,“這是一兩銀子,我找不開。”
“你拿著便是,”周清言說道,“反正你就在書院裡唸書,我還能擔心你跑了不成?”
馮向凌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對她做了一揖便離開了。
周清言將視線落到了那本圖冊上,馮向凌寫得一手極好的楷書,字跡十分工整。
今生沒有了李元朗,他的命運還會如前世一般麼?
“小言,去洗洗手,吃飯了!”於氏叫她。
周清言“哎”了一聲,將圖冊合上了。
……
十月二十五,長風鎮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周清言裹著厚厚的冬衣,抬頭看著鋪子上被紅綢蓋著的匾額。
於氏牽著她的手,也與她一同抬頭看著。
“沒想到……”她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停了下來,眼中隱有淚光。
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