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這天, 約書亞·達勒輾轉一夜沒睡著,清早5點就頂著青黑的眼圈起了床。妹妹羅希蜷縮在另一張床上,寬大的被子把她裹得像只蝦米。
酒店的環境比他們那間舊屋好了不知多少倍, 甚至還有安眠定神的香薰。他家的小姑娘睡得很沉。準確地說, 這幾天她都睡得很沉, 沒有半夜受凍、沒有因為老鼠蟑螂的動靜而感到害怕、也沒有被罵街的醉鬼驚醒,前所未有地踏實。
他多希望她能一直過得這麼踏實, 但他卻無法給予任何保證。
因為今天, 他要接受一場審判。
他很忐忑,很抗拒, 且無比消極……
酒店的房間空氣很好, 至少比大街上清新得多, 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沒法在這種密閉的安靜的空間裡呆下去,壓抑得快要吐了。
於是他給羅希把被子掖好,裹緊外套出了門。
5點的清晨,天還沒亮, 透著陰沉沉的黑, 雲層厚重, 像是一個陰天。
約書亞站在酒店樓下, 嗅了一口寒冷的空氣,冷風從鼻腔一直灌進心臟。他現在不算是完全自由的人,以後更是難說。在諸多限制之下, 他有很多人不能見, 很多地方不能去。
而且他的律師提醒過他,不要亂跑。
於是他在黑森森的巷子裡漫無目的地來回穿行, 像是一個臨死之人, 毫無章法地想要抓住末梢那一點兒人生。
他常年混在各種工地, 接過各種活計,不知不覺練就出兩條耐力超強的腿。銀茶酒店到雙月街的距離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跑上半個小時。
於是等他回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自己家門前。
很久以前,外祖母還在的時候,屋子裡總會有一盞手提燈亮一整夜,為了節省能源,亮度調得很昏暗。如果有誰夜裡起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磕磕碰碰。
那時候他不論在外面怎麼皮,回來都能看見某個房間裡,那盞手提燈的光球安靜地映在窗玻璃上,跟扶手椅裡的外祖母一起,等他回家。
約書亞·達勒盯著黑洞洞的視窗發了會兒呆,插在口袋裡的手抓了一下,卻抓了個空。
家門鑰匙沒帶,還擱在酒店裡,壓在羅希的枕頭邊。
他又盯著那扇門看了一會兒,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突然抬手遲疑著拍了三下屋門。
他低著頭在門外等了很久很久,卻始終沒有聽到外祖母熟悉的沙沙腳步聲。
這世上再沒有人會給他開啟門,拽著他絮叨著“冷不冷,是不是碰見不開心的事了,怎麼不笑”……
他倚著自己的家門坐在地上,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發了很久的呆。
雙月街的標誌鍾早晚各敲響一次,早上8點,晚上7點,分毫不差。鐘聲響了8下,約書亞驚醒一般站起來,搓了搓自己凍麻的手,然後緩緩地往酒店的方向跑。
……
“你去了哪裡?”燕綏之和顧晏在酒店走廊上說話,看見他回來問了一句。
約書亞悶悶地道:“晨跑。”
晨跑能跑出奔喪的效果?
燕綏之沒有戳穿他,但也沒有多問,只點了點頭。
“今天天氣很糟糕,陰天,看起來隨時要下雨。”約書亞耷拉著眼皮,說道:“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燕綏之:“你這話把我們倆一起兜進去了。”
約書亞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今天這日子他實在提不起一點兒精神,“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難過,就好像沒有人會相信我……”
一般而言,這種時候,總該有人應他一句:“我相信你。”不管真假。
但是燕綏之卻沒說什麼。他經歷過很多事,也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也許有些時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