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真的聲音溫軟輕柔,隨著兩人的腳步,逐漸消失在風中。( )
第四章 傾城
疏真攜了虹菱回到住處,卻有人奉了燕姬之命,把她和妹妹的住處換到了一起,本是四人的大通鋪,如今卻只住了姐妹二人。
回夜宮中人手並不甚多,燕姬這麼安排,本也是小事一樁,更何況如今姐妹兩人正在替她修補衣裳,示以小惠,也算是隨手人情。
昏黃燭光下,疏真一頭烏髮垂肩,黑眸如同兩丸水銀一般,清冷無波。
她小聲咳嗽著,用不甚熟練的左手穿針引線。銀針飛走間,柔滑的雲錦衣裳上流光溢彩,彷彿淌漾著無盡的榮華富貴。
她忍住左手的痠疼,唇邊勾起無奈的苦笑——這樣的雲錦,雖然號稱珍貴非凡,在過去的自己眼中,也不過是埃土一般的物件,又哪曾想到,有一日,自己竟會這樣戰戰兢兢,求全求備地以刺繡遮瑕?!
人生際遇之神奇,這般浮沉榮辱,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她嘆了口氣,凝望著手下密密的針腳,下意識的,伸出右手想要揉揉肩膀,卻僵在了半空中。
燈燭明滅間,右手腕處的刺眼疤痕,顯得格外黑沉猙獰,疏真試探的動了一下,五指仍是微顫,卻不能使出半分力氣。
她眯起眼,想起那一日,那慘烈的一日,那一柄熟悉無比的寶劍,秋水白練一般的長劍,從腕處刺入,精準地挑斷筋脈,那般鮮血橫飛的慘烈,那痛徹心肺的一瞬,以及最後,那輕蔑絕情的神情……
唇邊的微笑轉為蒼涼,她搖了搖頭,彷彿要將那些鮮血淋漓的幻景揮去,然而心頭的刺痛,卻讓她胸口又開始隱隱翻湧。她輕聲連咳嗽,卻再也壓抑不住,一口硃紅終於滑下唇角,竟是來不及顧惜自己,而是慌忙踉蹌著,將這寶貴無比的雲錦衣裳挪開,以免再惹禍端。
她無力地跌跪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來,惹得床上沉睡的虹菱咕噥著翻了個身,好似很不安穩。
疏真凝望著她無邪可愛的睡顏,眼中淒冷漸漸退,卻逐漸轉為沉靜的溫柔,以及,無悔的堅定——
過去種種,譬如今日死,再想又有何益?眼前最重要的,卻是要好好照顧好這孩子,不能讓可霓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心安!
想起可霓的音容笑貌,疏真心中又是一痛,她伸出手,輕輕的,觸控著虹菱吹彈可破的臉頰。
她正露出微笑甜睡,大概是剛與姐姐相認,心中暢快甜美。疏真心酸更甚,低低呢喃道:“是我對不住你們姐妹……”
悵然悲愴的嘆息聲,在暗夜中迴盪,疏真繼續咳嗽著,直起身來,繡補著那綿密無盡的針腳。
陋室中一燈如豆,只有屋外聲聲滴落的殘雪消融聲,伴隨著她度過這漫漫寒夜。
三日時光彈指便過,整個回夜宮中,卻是一日更比一日熱鬧——上元佳節就是君侯朱聞的生辰,宮中上下都為此忙個不了。
終於到了這日午後,燕姬心急火燎地接到稟報,道是雲錦已然繡補完成。
一旁的侍女抖開羅裳,頓時滿殿裡光華瀲灩,似有鳳凰梧桐輕鳴,又似海市蜃樓彩眩,燕姬看著這綿密輕柔的刺繡,只覺得非但不露痕跡,更添無窮風華,不由喜上眉梢,讚道:“真是好手藝!了不得!”
“承蒙夫人賞識……”
疏真微微躬身,雖然恭謹,面上卻也不見輕狂喜色。她站在下首,窗外投入的天光拂過,更顯面容晶瑩,只是那蜿蜒繁亂的黥紋浮現,讓人不忍多看。
真是可惜了……
燕姬心下想道,不由端詳一眼鏡中自己的花容玉貌,有些自矜的微笑著,更帶著些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掃了疏真一眼,聲音更加柔和,“你如今正在做粗役是嗎?”
不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