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第二天,喻黎先去了陵園看喻淺。
本來打算帶著陸梔安一起過來,但想了想,還是不太想在小孩子面前哭,所以陸家派人過來接的時候,喻黎只是跟陸梔安約定,說暑假再來接她去南方玩。
陸梔安很懂事,不哭也不鬧。
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喻黎,仰頭親了下他的臉頰,笑著說:“那安安暑假等舅舅跟小舅舅過來。”
早上下了點兒小雨,草地上都是露珠。喻黎撐著把黑傘從臺階下走上來,在一塊墓碑前停下,彎腰,將潔白的梔子花輕輕放下。
傘被合上,隨手擱在一旁。
頭頂還下著小雨,他筆直地跪在墓碑前,默默注視著墓碑上那張年輕熟悉的面容。
“姐,我回來了。”
沒有回答。
光潔的墓碑隱隱映出他的身影,是一身黑色的西裝,筆挺肅穆,成熟穩重,但跟他本身的性格不大貼合,他從來不穿這樣壓抑的顏色,也從不穿正裝。
所以喻淺以前都沒見過他脫離少年稚氣,真正長成男人後的模樣,現在喻黎想讓她看看。
想讓她知道,自己長大了。
“姐,我現在已經懂事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不會惹事,也不會給身邊人帶來麻煩,我現在離開了喻家,也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說著說著,他停了下來,看著墓碑上溫柔笑著的面容,忽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努力擠出來的那點笑容,也根本維持不下去。
喉嚨裡像堵著一塊石頭。
他知道自己在撒謊,就像從前那樣,在外面受委屈受欺負了不太願意讓喻淺知道讓她擔憂,下意識把很多不好的抹掉,只告訴她好的方面。
他下意識對著喻淺報喜不報憂。
可是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靈鬼魂之說,喻淺是看的到他這幾年過的是什麼糟心日子的,知道他是怎麼一心求死,知道他是怎麼崩潰絕望,知道他是怎麼從意氣風發活成如今這副狼狽病態的模樣的……
喻淺如果看得見,她現在肯定會抱著自己哭。
“姐姐,我過的不快樂……”
豆大的淚珠從通紅的眼眶裡湧出,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掉。
他看著墓碑上喻淺的遺照,語氣顫抖:“我這幾年過的不好,我不乖,我沒有聽你的話,我讓自己被很多人欺負,我沒有照顧好我自己,抱歉……”
“這幾年,我辜負了很多人,也傷害了很多愛我的,跟我愛的人……”
“對不起。”
陵園裡很安靜,只有他壓抑的哭聲,由輕到重,由平靜到逐漸崩潰,再到嚎啕大哭。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強裝快樂,唯獨面對喻淺時裝不了半點,總是笑著笑著就哭了,哭著哭著便一發不可收拾,攢了好幾年的委屈,都在一場痛哭裡被髮洩出來。
但就像幾年前一樣,哭的再兇狠厲害,也沒有人會過來為他溫柔地擦去眼淚。
面前有的,只是一塊冰冷的墓碑。
沒有感情,沒有溫度。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的頭腦幾乎發懵的時候,頭頂的雨忽然停了。
喻黎身形一頓,慢慢回頭,看見了本該等在山下的顧沉欲。
顧沉欲手裡撐著傘往他身上遮,將他全部擋在傘下,自己淋在雨裡,低著頭,目光安靜柔和地注視著哭得近乎狼狽的他。
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是跟初見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站了會兒,見喻黎始終紅著雙眼沒有反應,似乎真的哭懵了,顧沉欲在他面前蹲下,伸手,用拇指溫柔地替他擦去眼淚。
一點一點,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擦。
“……眼睛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