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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可是棋手還沒走完這盤棋。其他幾人走進廚房,發現格雷姆已把桌子掀在一旁,正俯在屍體上邊。他們湊近去看他在幹什麼,發現那人還未嚥氣:其中一人看見格雷姆正乾的事,不禁發出一聲哽塞的喊叫,跌跌撞撞地退回牆邊,開始哇哇嘔吐。接著,格雷姆也縱身跳開,朝身後面扔掉血淋淋的屠刀。“現在你會讓白人婦女安寧了,即使你下到地獄裡,”他說。可是躺在地上的人沒有動彈,只是躺在那兒,眼睛還睜著,但目光中除了殘留的意識,什麼也沒有了,嘴邊掛著的也許是一絲陰影。他長時間地仰望著他們,帶著安靜、深不可測、令人難以忍受的目光。然後,他的面孔、身軀、身上的一切,似乎一齊瓦解,陷落在自己身上。在劃破的衣服下面,淤積的黑色血液從他的大腿根和腰部像撥出的氣息般洶湧瀉出,像騰空升起的火箭所散發的火花似的從他蒼白的軀體向外噴射;他彷彿隨著黑色的衝擊波一起上升,永遠進入了他們的記憶。他們不會忘記這個情景,無論在多麼幽靜的山谷,在多麼清幽宜人的古老溪邊,從孩子們純潔如鏡的面孔上,他們都將憶起舊日的災難,產生更新的希望。這情景將留在人們的記憶裡,沉思靜默,穩定長存,既不消退,也並不特別令人生畏;相反,它自成一體,安詳靜謐,得意揚揚。城裡又一次響起汽笛的尖銳長嘯,儘管受到牆垣阻隔,它還是愈升愈高,超出了聽覺的極限。

二十

下午最後一線銅黃色的陽光漸漸暗淡下去,低矮的楓樹和告示牌那邊的街道已經空蕩無人,像是已經準備好的舞臺,書房的窗戶就是這個舞臺的臺框。

他還能記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離開神學院、初到傑弗生鎮的情形,那時漸淡的銅黃色陽光幾乎可以聽見,像喇叭聲逐漸低沉下去落入寂靜與等待的間歇,隨後又立即從間歇中傳出。甚至在漸次低沉下去的號角聲止息之前,他彷彿能夠聽見正在開始發動的雷聲,不比颯颯風聲、喃喃細語更響地蕩在空氣中。

可是他從沒有把這告訴任何人,甚至是她,那些日子的她,當他倆還是感情交融相親相愛的時候,當恥辱和分離還沒有來到之前;她知道而且即使由於分離、懊悔乃至絕望也沒忘記他為什麼坐在這個窗戶旁邊,等待夜幕降臨,降臨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沒對她,對女人講起過。這時的女人(不是當初他在神學院時所鍾情的女人),後來變得萎靡不振沒有個性的女人,上帝把她造出來不單是為了接納他身上的精液,而且還要接受他的精神——這對他來說是條真理或者說是他敢於問津的最接近真理的東西。

他是獨生子。他父親五十歲時才生下他這個兒子,他母親是個病人,幾乎整整二十年臥床不起。長大後他相信那是由於在內戰最後一年她必須賴以為生的那種食物所引起的。也許原因確乎如此。他父親沒擁有奴隸,雖然祖父當時還在蓄奴。他自己滿可以擁有奴隸的。儘管在他父親出生、成長、生活的時代和地域,養奴隸的開銷比起不養奴隸來還更少,他卻從來不吃黑奴耕種出來的糧食、準備的飯菜,從不在黑奴鋪的床上睡覺。因此南北戰爭期間他離家在外的時候,他妻子沒有任何種植園地,除了自己動手開墾的一丁點兒外;她偶爾也得到鄰居的幫助,但這種幫助她丈夫不允許她接受,因為無法做出類似的回報。他說:“上帝會提供的。”

“提供什麼?山上的蒲公英?溝裡的野草?”

“要真是那樣,上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