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達捋了下鬍子,眼神卻是直直看著對面人:“老朽識淺,樊公子可別問錯了人,誤了其意。”
喝了口茶,樊月熙抬頭溫笑道:“張太尉謙虛了,張太尉學識修養如何,自不用月熙來言論,高出世人多少,人們都看在心裡,怎能薄潛?”
老人淡笑不語,捋著鬍子的手沒停,只是看著樊月熙的雙眼裡,多了些其他……
樊月熙看得出,老人絕不是在裝,他眼裡的明亮,不是別人能有的銳利。
他在衡量他。
平了平氣息,樊月熙低聲溫言:“不知張太尉可否賞月熙面子?”
緩緩點頭,老人依舊不語。
“那便是答應了。”樊月熙自顧自地說了很多,看老人的表情,便也沒打算在客套下去:“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很平淡的幾句詩,然老人聽出其意,他一頓,略微收斂了笑容,眯眼看著樊月熙。
見人表情稍有變化,樊月熙並未停,反而繼續淡淡道:“自古痴情多薄情,月熙倒是從來不信此話,多少風流薄倖之人不是浪蕩世間,遊於風塵樓。”
“為何如此斷定?”老人終是問出聲來,指節泛白的按著椅子扶手。
“月熙不敢斷定,只是……”神色一轉,直勾勾望進老人眼裡,壓低聲道:“張太尉覺得月熙哪裡說的不對,可道來,月熙細細聽取。”
張仁達不語,反倒輕輕垂了眸子,許久未動。
樊月熙也不打斷,只自顧自的喝茶。
跟這種人說話,唯一要做的就是有耐性!
他是來想說打仗一事,可過急只會失去機會,他還不至於愚蠢到這地步。
人不是錢多情多,就能看破紅塵了,也不是恭維俸祿謀取地位,有時候要靠硬搶,但有時候,需要深入人心,乃至刻骨銘心……
不知沉思還是怎的,張仁達緩慢眨眼,滿是皺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雙眼有些暗淡,少了剛才的明亮。
樊月熙知道這是上鉤了,慢悠悠彎起嘴角。
辦法雖多,但他只想刺激對方更深的地方,一陣見血,簡單,卻有效。
良久,張仁達才輕聲道:“痴情與薄情能有何分別。”
不知這話是問,還是自言自語,樊月熙淡淡接道:“看來張太尉似乎明白月熙指的什麼。”
“活著痴情,入土不一樣辜了對方。若是當真忘得掉,哪還能思如洪潮。”老人顯然像是沒聽到樊月熙說話,依舊自顧自低喃。
樊月熙垂下眼,心裡波動。
知是挑起了張仁達的思妾之心,樊月熙沒再說什麼,只是放了茶碗,從袖口掏出迴夢草放在張仁達旁邊,隨後恭敬道:“知張太尉重情義,月熙今日並非您所想的來論國事軍法。”
張仁達緩緩看向迴夢草,心裡咯噔一聲。
他知道這是什麼!
“月熙薄淺,不知張太尉心思縝密,還望張太尉多多包涵。實是不解,才來請教此問題,張太尉一番作答月熙銘記在心。”樊月熙認真言辭,心裡對這位老人很是尊敬。
張仁達點點頭,看著樊月熙的眼神與之前不同,他笑道:“你倒是會用心,皇上身邊有你在,倒是可以替他分擔些憂慮。”
心裡一顫,樊月熙並未表現出什麼。
“不敢。”低頭拱拱手,樊月熙溫言道:“今日再無他事,月熙知自己令張太尉思憶起不太好的事,便先行告退,回去反思。”
“言重了,什麼思憶起不太好的事,不過是過眼紅塵。”張仁達呵笑兩聲,他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樊月熙前來,並非只是一個相思問,但並沒多問其他,點點頭就道:“既然樊公子要回,老朽也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