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遲無尚為何知道那人是凡人,褚墨只是問:「凡人如何?」
遲無尚看了眼棺槨,答道:「母蠱會時時吸其心血,每發動一次,便心如刀絞,直至將其心絞碎,若陣法順利啟動,那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且不說陣法真能生效復生少年,就算真的可以,那自己也看不見了,又有何意義?
又看了眼棺中少年,褚墨搖了搖頭,「傻不傻?這又何必?」
聽得褚墨的感嘆,遲無尚笑了。
「師尊,我這話可有問題?」褚墨側頭看遲無尚。
遲無尚解釋道:「為師並非取笑你,只是覺得,徒兒說得極是。」
見遲無尚贊同,褚墨點點頭,乾脆利落地舉劍。
三萬無辜的人與一個本就死去的人,他到底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一劍揮下,「啪」的一聲,紅繩繃斷,鐵鏈嘩啦啦晃動起來,祭著棺槨的高臺如失去支點一般,猛地朝下直墜而去。
「不!」
剛走出通道的男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他拼了命朝棺槨墜落的方向跑去,伸出手似是想要接住它,但他的速度哪裡抵得過下墜的速度。
棺槨在他面前摔了個粉碎,裡面的人竟也如同冰塊一般,瞬間化作一灘粉塵。與此同時,一塊碎片如同利劍一般,恰好刺入男人的胸口。這碎片不是別的,竟是那少年手中玉佩。
男人當即吐出一口血,重重摔倒在距離棺槨落下十數米的地方。
褚墨見砸到人了,便想下去救他,卻被遲無尚按住。
男人手腳並用,吃力地往棺槨方向爬,地上很快被他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終於,他爬到了棺槨碎片中央,張開雙臂吃力地將那堆白色的粉塵聚攏在一起,側身躺著,將它們攏在懷裡,喉嚨裡發出一聲含糊的笑聲,他摸了摸胸口仍在滲血的傷口,緩緩閉上眼,「真好啊……」
褚墨撿起男人遺落在地上的荷包,靛藍色的荷包花色粗糙,針腳也十分雜亂,像是小孩子的練手之作,荷包有些褪色,金線繡的字模糊不清,只隱約能摸出「金陽贈兄辰月」的字樣痕跡,想必這便是二人的名字。
見褚墨一直在看那荷包,遲無尚問:「可後悔了?」
褚墨搖搖頭,「沒有。既早已做出選擇,又何來後悔之說?」他俯身將荷包放到男人懷中,「我們把他們安葬了吧。」
雨仍在下,只是空氣中窒息感已消隱無蹤,雨中的城民們恢復理智,他們歡天喜地的迎接著這場來之不易的甘霖,全然不知懸在脖子上的奪命鎖已被悄然解開。
有了這場大雨澆灌,乾裂的田地中漸漸發出了嫩芽,沒有糧食飲水困擾,恢復自由的人們魔性也逐漸散去。
這雨一直下到了第三日,鏢隊的行程也被耽擱了,太陽再度出現時,荒蕪的田野間已有了幾分綠意,官道外面的村莊遠遠能看到幾戶人家門口左側掛著白綾,那是有夭折孩子的標記。
拄杖老人站在路邊,見鏢隊過來,硬塞給褚墨一兜蘑菇餅子,「這是我今早去林子裡摘的,新鮮烤出來的,想著今天放晴了,你們肯定要走,就給你拿了些,不是什麼稀罕物,留著路上吃。」
褚墨下馬接了,悄悄往他懷裡塞了錠銀子,笑道:「謝謝老人家。」
「唉,上回也不知怎的,我硬是糊塗了,本來想和你們說我覺得城裡的井水有問題,喝著有股說不出的怪味,可不知為何怎麼也說不出來。」老人嘆了口氣,「老了,老了。」
「如今不是下雨了嗎?應該不缺水了吧。」褚墨說道。
老人聞言又高興起來,連聲道:「不缺了,不缺了,那些奇怪的死人也入土了,總算是奔著好日子去了,我這老頭子也可以安心入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