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聲道:“江大人,講口才,你比不過劉敬,論滔略,你及不上秦霸先,交才武略,你江充一無是處,著實是塊大大的廢料。”
那人出言侮辱,眾下屬群情聳動,皆露憤怒之色。那江充卻只躬身聆誨,毫無反駁之意。
那人哈哈大笑,神態轉為嚴肅,他拍了拍江充的肩頭,凜然道:“不過正因你是廢料,而你也懂得自己是塊廢料,人貴自知,為了這個長處,朝廷上無人鬥得過你,三十年來,你穩若泰山。江大人,老夫說得對麼?”
滿場下屬目瞪口呆,江充卻是長嘆一聲,拱手道:“侯爺此言,深合吾心。江某心服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與江充鼎足而三的大權臣,徵北大都督到了。
善穆侯戰功彪炳,擁兵十萬,江充簧夜駕船過來永定河,原來等的便是他。
柳昂天淡淡笑道:“江大人能吞下這幾句話,果然有‘自知之明’,老夫又更佩服你三分了。”江充嘆了口氣,伸手肅客,兩人便往艙裡去了。卻把一頭霧水的下屬愣在當場。
這幫下屬平庸無能,不求甚解,自然不解柳昂天的意思。江充之所以可怕,絕非是口才了得,心機厲害,此人之所以能獨霸朝廷,正因他那過人的“自知之明”。
人貴自知,先知已,再知人。懂得自己的短處,所以敬重別人的長處,所以能聽言納諫,重用賢者,進而稱王稱霸,傲視天下。這便是江充幹到“三師三少”的不二法門。
劉敬深謀遠慮,千決萬斷僅一失,但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秦霸先目光遠大,看盡萬里江山千古事,卻不見身周輿薪,可憐寸許誤差便致飲恨黃泉,一目不瞑。
誰都會敗,唯獨江充不敗,天生廢料,卻有自知之明,靠著百來個臭吱匠,江充三十年來打倒無數諸葛亮,即便以秦霸先之能、劉敬之毒,卻都扳之不倒。
江充之所以強,正因他自知很弱。他自知笨得緊,所以聰明的不得了。
江充是無敵的。
船艙密不透風,燥熱難當,自景泰十四年來,這還是江柳兩系首腦第一回私下碰面。二人對面坐下,只聽柳昂天大笑道:“江大人,說你是混帳王八加笨蛋,那是抬舉你了。你那些下屬不知情,定以為老夫在損人了。哈哈!哈哈!”
這話決計是在損人,江充又不是傻子,哪會聽不出來?他也不發怒,只哈哈一笑,解嘲道:“多謝侯爺,在下官做得越大,越容易忘了自己是個笨蛋,不免越活越回去了。”
柳昂天大樂,更是笑道:“說得好!你越笨,老夫越怕你,哪日你燒壞了腦子,硬生生成了白痴,我可得退隱了,哈哈!哈哈!”
江充滿面難堪,正要掉轉話頭,突見柳昂天沉下臉來,道:“江大人,您深夜差人過來,到底有何指教,這便說吧。”柳昂天不失武人本色,說起話來開門見山,翠刀直入。江充微微一笑,道:“不瞞侯爺,今日相邀,只想求您高抬貴手,救下官一命。”
柳昂天嗤之以鼻,冷冷地道:“這可折煞我了。你江大人稱霸朝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要你的命?”
江充嘆了口氣,望向柳昂天,淡淡地道:“便是殺死天絕的那人。”
柳昂天面上閃過驚詫,旋即一隱而逝。只是這神色雖然細微,卻沒逃過江充的眼去,想來柳昂天也已得知此事。江充也不點破,也不說話,只靜靜等候柳昂天開門。
過了半晌,徵北都督咳了一聲,道:“江大人……可是怕怒蒼山下手殺你?”
這話決計是敷衍。萬惡歸於匈奴,一切壞事都是蒙古人乾的,大家要消滅萬惡壞人啊。江充久在朝廷,怎會不知這些伎倆?他眯起了雙眼,模樣有氣無力,嘆道:“秦匪霸先、萬惡淵藪,我家姨娘偷人,您家親友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