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雪說:“輓歌在於悽美。”
我把市交通局遞送的事故報告,看了一遍,宋軍是超載,他駕駛半掛車,爬上312線烏鞘嶺大坡,在下車時突然剎車失靈,駛入避難線,被鋼板壓壞脾臟,失血過多而死亡的。
他是一名老駕駛員了,駛入避難線,他本可以棄車……
祁連雪由於激動,顯得語無倫次。
那個宋軍太自信,一個駕駛低劣的司機意味著謀財害命。
不,張總。
宋軍的副駕駛還坐著一個人,是他的兒子宋向前。
他的車到省城送貨,恰好他兒子考上省重點工業大學,他把兒子宋向前也帶上了。
為了節省幾十元的路費。
祁連雪沉默了。
張亦然也沉默了。
都各自想著心事,想著在各自領域裡打拼的不易。
過一會,又是祁連雪說話了。
張總。
我只在宋軍的葬禮上站了十分鐘。
你猜他兒子宋向前怎麼說。
張亦然搖搖頭。她沒有參加宋軍葬禮,內心也有點後悔,同學一場,應該最後送宋軍一下。
宋向前第一句話說的是:“有叔叔,阿姨陪伴在,我爸爸身邊,給了我莫大的安慰,我一定不辜負,叔叔阿姨對我爸爸的厚愛。”
一個孩子,沒人教他這樣說。
他在悲痛之中,說了一句實話。
坦誠的講,我就在殯儀館站了十分鐘,我能幫宋向前做什麼?
我給了他爸爸應有的尊重,他孩子已從失去爸爸的心理陰影走出來,又重新上大學去了。
我在殯儀館只站了十分鐘。
我本質上什麼也沒有給宋向前解決問題?
簡單地說,就四個字:“他的爸爸雖然死了,並不是真的就沒有了。”
“他的爸爸還惦記著他,保佑他學業有成,我們參加葬禮的人,給那個孩子樹立了信心,和生活的勇氣。”
因為我站在殯儀館門口,孩子看到我,就想起他的爸爸。
他兒子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雖然他的爸爸去世了,在精神上他的爸爸還活著。
把宋軍入土為安,他的孩子會難過、會掉眼淚、會痛哭嚎啕。
可孩子除了哭之外,葬禮還有一個心情,就是好好地再陪他爸爸一路。
我站在殯儀館其實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摸摸他兒子的頭。
減輕宋向前的痛苦,讓他心裡踏實,這是我到殯儀館現場的本質。
小市民的面子,虛榮害了宋軍。
要成事,只努力不夠,還得借力,跟著一條河流走,浪花翻滾時,它在回應你的腳步。
不要跟著某一個人走,你始終踩著人家的腳步,別人的鞋子也許不適合你。
宋軍捲入社會大潮的變革之中,他也學張亦然創業。
他是一粒草芥,任人宰割的魚,他不過就是一個麵粉廠,庫房碼麵粉的苦力工人。
要講個性,還要面子,必定被世俗所拋棄。
歷史總是為勝利者多寫幾筆,而對失敗者卻寥寥幾筆。
無論這個失敗者以前的故事有多精彩,一個人活在這個社會上,生存是第一位的。
宋軍承包工程失敗後債務纏身,妻子又跑了,給他丟下四歲的孩子宋向前。
曾經的宋老闆,時過境遷,彼時已成為一個神話傳說。
無家可歸,最後還是市場上一個農村女人收留了他,給他一絲溫暖。
從這以後宋軍大徹大悟,一個下崗職工,本身就是一名小人物。
小人物的使命,就是養家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