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行至城門前,李將軍緩下步伐,特意落後太子半個馬身。
太子率先入城,剛進城門,第一眼便看見高高掛在營前的,賀嚴壽的頭顱。
他腳步一頓,臉上看不出表情,心口卻已揪緊,眼神帶了刀似的滿世界亂飄,直到在青灰色的營帳下看到她的身影,才定定地凝住。
太子翻身躍下馬背,卻膝頭一軟,身形一個趔趄。泰安再難忍住,當著滿營歸來的兵士撲了上去。
太子軟綿綿地靠在她的肩頭,半身體重都壓了下來。泰安咬著牙,看起來像是她擁住了他,可卻撐著他疲軟的身體回了營帳。
身後傳來李將軍哈哈的笑聲,替他們打著圓場:&ldo;…美人心嬌,惦念殿下,來來來,我與諸位擺酒慶功,大家不醉不歸!&rdo;
一場鏖戰,輸仗不能輸人更不能輸氣勢。白日照君席,寒光鐵衣上的鮮血如同凝紫的胭脂。疲憊又迷茫的燕軍將士亟需一場熱鬧的大醉,來慰藉死裡逃生的慶幸,來排解同袍喪命的苦痛。
李將軍宮中浸潤多年,再清楚不過其中訣竅,早早吩咐了酒席,只攬著諸位副將入席,而陳繼良、張水武和未被斬殺的賀嚴壽舊部,也亟需這一場筵席來解惑和交心。
太子在營帳內聽著李將軍妥帖地安排,輕輕鬆了口氣。
他是皇族,又是主將,更和這些人差了年齡。由素來人緣極好的李將軍去安排,再適合不過。
&ldo;你不去,要緊嗎?&rdo;泰安悄聲問他,一面輕手輕腳替他卸下身上的鎧甲。
太子垂下頭,將前額靠在她的肩頭輕輕磨蹭:&ldo;我倒是想去,可惜力不從心。&rdo;
&ldo;這麼累啊?&rdo;她皺起眉頭,&ldo;要我說,還是以前身子沒養好。你看看李將軍,聲如洪鐘力拔山河的,怎麼你就累成這樣?以後,還是得好好鍛鍊身體…我監督你…&rdo;
熟悉的碎碎念在耳邊響起,他卻覺得從頭髮絲開始,無一處不覺得妥帖又靜謐。
他不想辯駁他比李少林多扛了多久,也不想解釋他如今尚未成年體力不如人,一場生死之後,他只覺得能靜靜聽她言語的機會是多麼珍貴,又是多麼富有生機。
太子的唇角輕輕勾起,覺得有些諷刺和可笑。他本煢煢一人,在這世間勉力活著,只為有朝一日了卻殺母之仇。生有何樂死又何懼?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能讓他一再體會到生命可貴的,卻偏偏是一隻已死去三十年的鬼。
言語之間,她慢慢將他身上浸透了汗水和血漬的外袍褪下。
太子一愣,倒沒想到她這般不避嫌。他下意識想去攔她,動作急了些扯到傷口,忍不住&ldo;嘶&rdo;了一聲。
泰安神色焦急:&ldo;怎麼了?哪裡傷到了?快給我看看!&rdo;
太子卻定定看著她,鬆開了想去攔她的手,只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肩背上淤青不少,也有零星的劃傷,虎口處得裂痕看著最為駭人,但好在鮮血已止,算不得什麼大傷。
男子漢大丈夫,太子沒覺得怎麼樣。
泰安卻看得心驚,小心翼翼地檢視他的傷口,像捧著塊易碎的琉璃。
&ldo;叫沙苑過來,我得跟他好好說說。&rdo;她嘟囔著,&ldo;受傷了不能碰水,得叮囑他好生盯著你。怎麼總逞能呢?你佩的那柄金刀雖是御賜,但不趁手啊!還是得挑個輕一些的&rdo;
暖意和感動在心中流淌,他驟然生出無邊勇氣,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帶入懷中狠狠箍住。
&ldo;不要沙苑&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