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壺好酒,大多已被兩人喝光。這其中,多數又入了李君羨的肚中,他今日連番豪飲,入口者皆是天下聞名的好酒,這一番暢飲真乃此生少有。
先前,李君羨只要一想到他無故遭人陷害,被天子貶作平民的委屈,心裡面總會升起一股憤懣與難受,就算他再如何自我排遣,也始終難消塊壘。然今日在這摘星樓上,這一連幾十杯好酒下肚,又與徐恪暢談了如此之久,他頓感心胸豁然、開懷不已,原本鬱郁不暢的心情就如風吹柳絮,飄然而散。
這時,桌上的好酒只剩下了兩壺四十年陳的“汾陽醉”。李君羨伸手取來酒壺,為徐恪與自己斟滿,舉起杯笑著說道:
“賢弟,今日這一場酒,大哥喝的著實是暢快!說起來,自我回長安以來,許久沒喝得如此盡興了。來來來,咱們再乾一杯,慶賀你官升一級,榮膺青鏡司之首!”
“好,幹!”
徐恪也笑著舉杯與李君羨對飲,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這四十年陳的“汾陽醉”端的是非同小可,酒味極其醇厚,酒力也是異常強勁,一整杯汾陽下肚之後,他頓覺一股溫熱的氣流自腹中升騰而起,散之於四肢百骸,委實是酣暢無比。
此時,徐恪看著李君羨縱酒豪飲,如此豪情滿懷之態,心中亦是倍感欣慰。
“大哥,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麼……還是照舊做我的平頭百姓啊!”
“大哥一身本領,又有天下之志,怎能安於做個百姓?”
“賢弟……”李君羨站起身,走到徐恪身旁,左手搭著徐恪的肩膀,右手舉杯與徐恪碰了一碰,又是一個滿飲。此時他肚中已有十幾壺美酒,那些美酒各個後勁十足,酒意一陣一陣上頭,直如翻江倒海一般,醉意已是無可遏止。他只感渾身就如風中柳枝一般,飄來蕩去、綿綿不休,揚起時如飛三萬尺雲端,下落時如墜五千裡霧中。
“做個百姓有什麼不好?想喝酒就喝酒,想睡覺就睡覺,不用擔心遭人陷害,也不用去整日蠅營狗苟,如此一生,豈不快活?!”
“大哥可曾想過,重入廟堂,為大乾蒼生效命?”
“重入廟堂?”李君羨將酒杯斟滿,再度一飲而盡,搖了搖頭,“廟堂已離我越來越遠,豈是我想進就能進的?”
他走到窗前,推開了兩扇原本緊閉著的雕花木窗,探出頭去,俯望長安美景,只見摘星樓下,所有的街市巷陌橫直交錯,就如一張大網般,在腳下鋪伸延展,車馬人流來來往往,就如行走於網中,雖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卻也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塵世猶如一張巨網,無論你走在哪裡,都只是在網中而已……
此時已是午後申時一刻,不知不覺,這一場酒,兩人足足已喝了兩個時辰之久。原本朗照於頭頂的烈日,此刻業已漸漸向西墜落,日雖西斜,卻依然耀眼。陽光就如金色的長練,起伏晃動,透過天邊的彩霞,將腳下這一座巨大的京城,渲染得熠熠生輝。
李君羨醉意濛濛間,憑窗遠眺,山河如畫,一時盡收眼底。他手拍窗欞,忽而心有所感,遂朗聲吟道:
夢裡山河依稀遠,今朝又上重樓。江天落日不復留,彩雲十萬裡,乘風何所求。
九曲縈盤終日謀,不如千盅斗酒。生平縱有無限愁,三杯酒入喉,天下歸我有。
(以上調寄《臨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