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衣帶漸寬的美人,盈盈顧盼大地。夜幕淡淡的隱隱有些微藍,好似一汪深潭,剪得月兒越發的清瘦。
“夜如水,殘月鉤星。風如夢,撫松引情。花影入簾櫳,笑看色空。閉關入山中,淡看情濃。春愁不上眉,談經說頌。”舉頭望月,輕笑出聲,“明如鏡,清如水,夕夕成玦月月融。張敞筆尖淡淡抹,一如幼時城東。清光流轉,羞窺儷影坐窗擁。冷月無聲,哀嘆沙場驚悲鴻。”
感到衣袖被人輕輕拽扯,我低下頭。只見師姐皺著眉,向師父那邊撇了撇嘴,示意我注意言辭。我輕輕地扯回衣袖,無所謂地笑笑,走到叢叢的山草邊,隨意地摘下一枚長葉,嘆了一口氣,語調忽轉:“幻海淪胥,難忘來生路。冰輪映碧,暗逐飛瓊度。”遙指月兔,但問一聲:“長夜漫漫月無眠,我為懷親君為誰?”
“卿卿!”師姐衝著我擠眉弄眼。揮了揮衣袖,淡淡地看著師父和了無和尚,清澈的聲音響起:“松陰坐,展素顏,問蒼穹:幾家飄零在異鄉?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兄妹繞竹床?幾家雙親在高堂?玉漏敲花月朦朧,離心幽幽露華濃。九年聽徹柳邊風,相見唯有在夢中。”
一口氣道出心語,輕展眉際。卻見師父撫須頷首,了無大師面容淡淡:“雲卿,你可知道老衲為何讓你賦詩?”
點了點頭,笑笑說道:“卿卿知曉。”
“知道你還這樣說!”師姐白了我一眼,埋怨道,“笨死了!死腦筋!木魚頭!”
了無大師笑眯眯地看著她:“噢~若是瀲灩,又當如何?”
師姐轉了轉眼睛,嘟著嘴看了看師父和大師:“大和尚只要卿卿對月作詩,只要說說月亮就好了,不用嘰裡呱啦地說後面的懷親詩句。”她抿了抿嘴,下定決心,大聲說道:“更何況,大和尚和爺爺本來就是想用吟詩套師妹的話。卿卿笨死了,明知如此,還跳進圈套裡。”說完,瞪了瞪眼,似乎在埋怨我的不爭氣。
大師出聲大笑:“瀲灩啊,老衲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奸詐的一個人嗎?”師姐想要開口,當看到師父嚴厲的目光,也就沒了興頭,憋著嘴乖乖坐著。“瀲灩,老衲出這個題目只是想讓雲卿體悟月亮。”
“體悟……月亮?”師姐不解地看著大師,隨後又挑著眉看了看天邊的新月,“十五的月亮是雞蛋黃,初三的月亮是被咬了兩口的雞蛋黃。這很簡單啊,大和尚你怎麼體悟的?”
大師但笑不語,只是略略地舉起一根手指,遙指那輪上弦月。
師姐看看手指,看看月亮,皺了皺眉,託著下巴想了很久。嘖了一聲:“大和尚為什麼舉起手指?”
了無輕輕出聲:“月亮。”
師姐捏了捏臉頰,想了片刻:“大和尚是在耍我吧,我問你月亮,你舉起手指。我問你手指,你又說起月亮!”她瞪圓雙眼,不滿地皺了皺鼻頭。
了無全不在意她的無禮,只是摸了摸眉須,笑笑地看著我:“雲卿覺得呢?”
我慢慢地坐在竹椅上,偏頭看向小鳥:“師姐啊,你這叫得指忘月。探究月亮的真諦,大師不言語,只是舉起手指。而你就被這個外物所吸引,執著於這根手指,而忘了起先的真意。大師提醒你月亮,是想點醒你。”
“就像大師讓我對月賦詩一樣。賦詩只是外物,本意是要示心。若是流於形式,而掩藏了自己的內心,那便是得指忘月,那便是一種執著。”說完,向了無大師和師父恭敬地低下頭。
“呵呵~懷瑾,你的用意已經達到了。”了無笑笑開口,“五年前的問禪,雲卿還左右顧及,隱瞞真心。而如今她能毫不畏懼地笑看往昔,說出自己的情意,這說明她已經放下了執念。”說著,手指在空中畫出一個字:“雲卿,這個字,你看清了嗎?”
我平心靜氣地答道:“是‘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