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個喜劇還是悲劇?」我問連城璧。
「既不是喜劇,也不是悲劇,只是人生萬千變化中的一瞬。」她回答。
我們在那小屋裡待到天亮,連城璧命那矮個子通知了殯儀館、居委會,簡單處理老女人的後事。在居委會的登記簿上,她的名字叫官小舞,很動聽,也很詩意。
靜官小舞永遠留在我記憶中,所以我固執地不肯用「靜官小舞」來稱呼那老女人。
殯儀館的車子將老女人的遺體接走,順便將床上的被子、蓆子、墊子捲走,露出了下面那張老式羅漢床。
曲水亭街的老鄰居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的床,我從小就見過無數次,所以知道它的床腿、床身之間大部分都設有暗格,能夠藏下一些貴重物品。
我從床下爬進去,果真找到了一個一尺寬、半尺深的暗格,並且從裡面拿出了一把白銀框、黃金稜、紅金包邊、檀木為珠的小算盤。算盤珠的側面,全都用嵌銀小楷留著一個醒目的「張」字。
張全中號稱「江北第一神運算元」,這算盤一定是他的遺物,被靜官小舞仔細儲存著。
如今,連官大娘都不在了,遺物只能由我來保管。
回程,連城璧十分悵然:「可惜你的幻象來得太晚,否則我們就能早一些聯絡上她,由她那裡找出五龍潭的秘密。呵呵——」
我們同時苦笑起來,因為我們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尋找那三角形石室是為了找到靜官小舞,給大家一個交代。現在,靜官小舞已逝,她的人生已經劃上句號,再費心費力找那石室已經沒有必要了,又何苦浪費大家的時間?」
到了醫院,護士已經幫我換過病房,轉移到了一個高階套房。
「你反正沒地方去,不如在這裡休養一陣,等身體確實恢復了,再做打算。」她說。
我聽出她話裡有話,只是身體和精神都太疲倦了,不願多說話,立刻點頭同意。
再度昏睡了一整天后,連城璧帶著一個蓄著山羊鬍的老頭子來見我。
「這是單老師,濟南城內有名的珠算專家。」連城璧介紹。
老頭子開門見山:「夏先生,聽說你有一把好算盤,能不能借我開開眼?」
我還沒完全睡醒,懶洋洋地拉開床頭櫃抽屜,把那小算盤拿出來。
老頭子的神情起初還極為倨傲,但拿起算盤看了一眼,突然間神色大變,連山羊鬍子也撅起來。
「這個……連小姐,這個有沒有乾淨毛巾,借我用一下?」他侷促不安地問,同時將算盤小心地放在桌上。
連城璧去衛生間取來毛巾,老頭子用毛巾墊著,再度托起算盤,走到窗邊去,迎著晚霞,翻過來覆過去細看,同時口中嘖嘖有聲。
「單老師,你曾說過,只要看到算盤,就能反向推算出使用者的一生命數。現在,你已看了算盤,就請開金口談談吧?」連城璧催促。
那單老師嘴裡「哦哦」了兩聲,又看了四五分鐘,才戀戀不捨地捧著算盤迴到桌邊。
「單老師,我們洗耳恭聽。」連城璧再次催促。
那單老師上下打量著我,不理連城璧,突然冒出一句:「東城三棟房子,換不換?」
我啞然失笑,從他剛才看算盤時的失態,我已經料定了這個結果。
「不換。」我搖搖頭。
「再加一張支票,足夠你下半輩子逍遙快活。怎樣?」單老師急了,山羊鬍一撅一撅,跟他的年齡極不相稱。
「單老師,聽連小姐的,先談事,再聊別的。」我說。
「這個……你這個……先談價,再說事。」單老師漲紅了臉說。
我沉下臉來:「那樣的話,說不得,請走,不送。」
這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