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蓄銳沒有過府,但是試卷卻是一下場就默好了送過來給先生和師兄過目的。這一次林楠親自前來,東西自然早就備好了,當下便從袖子裡掏出來交給時元洲。
時元洲接了試卷,眼睛裡便再也沒了別的東西,林楠同他說了幾句話,見他理也不理,只得一個人坐著喝茶發呆,一杯茶還未喝完,原在後院歇息的時博文便趕了過來,道:“怎麼今兒有空過來,不在家好生歇著?”
林楠請了安,笑道:“許是熬過頭了,半點兒睡意也無。”
一面感嘆,師傅和師兄雖是父子,但是性格全然不同,時博文雖正直,卻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才能有如今的超然地位,而時元洲雖才高八斗,於這上面卻是半點兒天分也無,難怪時博文寧可將他關在家裡做學問,也不肯再放他出去做官。
兩人寒暄了幾句,時博文雖始終沒有問他這次考的如何,目光卻在時元洲手上和臉上來回的轉著圈子,良久,時元洲的視線才從林楠默的試卷上移開,臉上神色似哭似笑,卻什麼話都沒說,近前將試卷交給時博文,又拍拍林楠的肩膀,便大步向門外走去。
他看去步伐極是穩健快捷,出門時卻被門檻絆了個踉蹌,林楠忙起身欲扶,卻被時博文拽住,低聲嘆道:“且由他去吧!”
兩人目送時元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良久時博文才喟嘆一聲,道:“元洲他也是少年成名,於詩詞歌賦上雖不算太出眾,但熟讀經書,一手文章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初次下場就三元及第,一時風光無兩。只可惜,他性情耿直太過,又不通人情世故,入了官場之後,便處處碰壁,又被人幾番利用,險些為自己招來殞身之禍……我才不得已將他拘在家裡……唉,現在,他也是孫子都有了的人了,唉……”
時博文搖頭嘆息,林楠亦神色黯淡,心中頗為酸澀:他能理解時博文,卻更為時元洲難受,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英才,卻待在府裡銷聲匿跡幾十年,便是學問日益精湛又如何?外面的人還不是當他一事無成?
時博文長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開始細細閱讀林楠的答卷,越看神色越是飛揚,待最後一行字讀完,望向正緊張看著他的林楠,欣然笑道:“楠兒放心,這等文章,若他還不肯點你的會元,老夫就……”
林楠眨著眼問:“就怎樣?”
時博文冷哼一聲,道:“你也不用激我,若那他真敢不點你,老夫親自帶人,去砸了他的侍郎府!”
林楠嘻嘻一笑,時博文這樣說,當然不是因為他的文章當真就無人能及,而是因為有那幾首詩詞做底子。
此處會試的題材是三國懷古,分別以懷將、懷戰、懷亂世為題,各做詩或詞一首。
一曲破陣子,寫盡沙場征戰的激烈,寫盡壯志難酬的悲憤。挑燈看劍、聞角夢迴、連營分炙、沙場點兵、克敵制勝,有如鷹隼突起,凌空直上。而當翱翔天際之時,一句“可憐白髮生”,戛然而止,如墜深淵,令人潸然淚下。
一首赤壁懷古更是雄渾蒼涼,大氣磅礴,昂揚鬱勃,有蕩人心魄之力,稱之為千古絕唱也不為過。
而最後一首“小桃無主自開花,菸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一掃先前的或激烈或壯闊,只用短短几句平實的語言,為兵後荒村,畫出了最典型的圖景,讓人讀完之後,一股悲愴之情油然而生。
在這以詩詞歌賦取仕的時代,有這三首傳世之作在,只要最後一場不是水準太次,會元是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