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屋子安靜極了,只能聽到男人沙沙的嗓音。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沒什麼大的情緒起伏,那些洋洋灑灑熱情洋溢的話從顧懷豐口中不帶感情地念出來,褪下幾分造作,平添了一分禁慾,能夠讓聽的人有一種莫名享受和心悸。
南窗下,陽光正好,懷豐沐浴在純粹的金烏之中,更顯聖潔。他方才唸完一大段,有些口乾舌燥,便默默抿著唇吞嚥了一下。漂亮的喉結上下滾動,兩頰鼓鼓的,又變成了討人喜的小包子。垂著眼略略掃過下文,懷豐眉頭微蹙,終於抑不住怒氣冷哼一聲。
他的動靜不大,阿秀卻聽出了一些嘲諷和輕蔑之意。先前那一大段文縐縐的華麗辭藻,對於她這個至始至終的鄉野厲鬼而言,只能是一知半解,聽得不甚明白。如今見自持大家公子風範的顧懷豐難得這樣,她心下越發好奇。
“底下還有什麼?”她探過頭,想瞧個究竟。
懷豐卻將信箋朝裡一折,阿秀抻著脖子撲了個空,還險些歪到他懷裡。她悻悻坐直身子,唬了他一眼,沒想到那人也在看她。視線猛然相及,往事鋪天蓋地襲來,有前世溫暖心善的小和尚,亦有今生倨傲迂腐的探花郎。在這雙澄明眸子的注視下,阿秀原本故作唬人的這一眼就慢慢沒了底氣。
她漸漸擰起眉,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兒?她怎麼就變成了這麼一個見異思遷、不守婦道、萬人唾棄的模樣?
“子正邀你明日一敘。”顧懷豐突然道。
阿秀回過神來,“他邀我?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顧懷豐將信箋遞迴到她手裡,聲音嗡嗡的,沒什麼好氣。指尖拂過她的掌心,寒涼刺骨,他有些想伸手一握,卻到底不敢逾矩。再一想到曾答應過阿秀不再糾纏,懷豐嘆了一聲,起身道:“他似乎對你有情,不過真實如何,還需你明日自己判斷。”踟躕了一會兒,他終於又提醒道:“阿秀,在山間我曾經勸你的那番話,還望你能夠細細思量,切莫意氣用事。”
範晉陽是什麼人,阿秀並不知道,或者說她一直當他仍舊是憨直的阿牛,可顧懷豐清楚了。若說前世的阿牛是個樸實好人,那他畢竟已經死了千年,現在的範晉陽只不過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罷了。
這人藏得深,並不適合阿秀。這是懷豐心裡想的東西,可他不願意明說,否則豈不顯得自己挑撥生事,沒了風度?如此糾結之下,他愈發鬱鬱寡歡,只想出去透透氣。
“你去哪兒?”阿秀問道。
顧懷豐心事重重回道:“我隨便走走。”
阿秀下地閃到門邊探了探身,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絡繹不絕,間或夾雜著明英的大吵大嚷,她扭頭看他,“客棧外頭都是顧府的家丁,你這是……要回府?”五更天的時候顧懷豐偷摸翻牆出來,白氏憤怒之餘,算到他只會來客棧看阿秀,所以便派了許多人來“請”他回去。
聽了這話,懷豐一時很是迷惘。
他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道:“自小到大,我從不會違背孃親的意思,這一次惹她生了氣,我應該回去請罪的,可是……”他盯著地上,有些手足無措,像最開始被夫子重重責罰的少年郎,“阿秀,其實,我也不知該如何才好。從去年秋天入獄被罷官開始,我活在這世間似乎什麼都不會了,似乎只為了顧家一族而活著,總覺得……我現在過得根本不像我自己。”
絮絮叨叨了這麼多,他抬起微紅的雙眸,問道:“我說的很亂,阿秀,你明白嗎?”
顧懷豐的性子清冷倨傲,他本有自己的理想政治抱負,沒想到卻栽在曾經最最不屑的朝堂爭鬥之上,被老師放棄,被同科陷害……這幾個月,他心裡苦悶至極,可為了不讓白氏擔憂,只能面色依舊如常。直到昨天發生衙門一事,外加白氏的阻攔,他才徹底迷茫了。懷豐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是否要就此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