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聖潔無上的信仰,終歸是要為鮮活真實的慾念讓道的。
人是不可能成為神的。但神也不會懂世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情嗔。
「我也不信。」郭阡從來不憚說這種大不敬的話語,即便那枚碩大的十字架就高懸在他的頭頂,好似一種無聲的警告與震懾,「命從來都攥在我們自己手裡,不管是寺廟裡的神佛,還是教堂裡的上帝,都救不了我們。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所以啊,」郭阡用手指頂住的下頜,指間用力,頂著她的頭上仰,與他的眼睛相平視,「別跟著他們一起祈禱了。在上帝腳下祈願的信徒太多,你的聲音只會被淹沒在他們的聲音裡。從始至終,能庇佑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那你帶我這麼早來這裡,不是讓我來做晨禱,又是為了什麼?」朱魚不解。
「為栩言過來聽聽唱詩班的排演。」他無奈地笑笑,「我雖不信,但他與玉朧兩家都是基督教家庭,對唱詩班也頗為重視。」
「你以前在法國時,可對他們也說過剛才的話?」
郭阡將目光移向唱詩班,頭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她這一邊:「他們從小就是信上帝長大的,我又何必對他們說這種話自討沒趣呢?他們信上帝,我們信我們自己,我們都有各自的信仰,不是也很好麼?」
「只是……」他的目光閃爍了下,「只篤信自己的人,在黑暗裡看不見神明的光輝,只能看見自己發出的那麼一小點光。在黑暗中前行時,定然比旁人更為艱難,也需得比旁人更為堅定。」
朱魚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他卻閉上了眼,側耳傾聽著唱詩班的歌聲。他的眉毛跟著歌聲,有節奏地上揚又下落。
她轉過臉,正對著她,才恍然地發現,他們竟坐得這樣近,一轉臉,就與他虛貼住了鼻眼,好像一講話就能吻上他的唇。
他似未有察覺,自然地轉正了頭,笑著同她講:「你也繼續幫我聽一聽。有個小伢兒,總唱錯音,等會兒,我們一起把他揪出來。」
朱魚聽他的話,閉上了眼。
但馬上就明白,她是揪不出來那個小伢兒的。
她只聽見他的心跳聲,既落在她耳中,亦落在她心上,和她的心跳一齊共振,交織出一曲旁人無法聽聞的樂歌。
是比唱詩班的歌聲美麗的,卻也更不為人知的樂歌,只有她一人能聽到,能知曉。
郭阡不辱使命,以他驚人的耳力抓出了那個心不在焉的小伢兒,讓蔡栩言和華玉朧的婚禮毫無紕漏地在下午準時開始。
朱魚身著郭阡為她揀選的旗袍,繫著麻花辮,辮尾墜著彩綢,彷彿一位青春活力的女學生。在唱詩班和諧完美的伴唱下,她與教堂裡的賓客們共同轉身起立,相迎身著潔白長紗的華玉朧。
她笑得眉眼彎彎,在父親的攙扶下,緩緩走向站在教堂中央西裝筆挺的蔡栩言,由父親將她交到蔡栩言手裡。
才子佳人,金童玉女,教誰都要欽羨祝福。
教堂裡的賓客們,無不眼含笑意,看向他們和牧師,為他們祝福。
兩人與牧師的誓詞都是英語的,朱魚沒聽懂,但還是被兩人望向彼此的真切情意所打動,不忍潤濕了眼眶,為宣誓後相吻的兩人忘情地鼓掌。
郭阡站在她身旁,一邊鼓掌,一邊看著她走神。直到教堂裡所有的掌聲都停下了,只有他的掌聲還稀稀拉拉地在突兀響著,引得眾人側目望來。
朱魚見狀,急忙去拉郭阡的袖子:「你作什麼呢,快別鼓了,都望著你呢。」
郭阡這才回神,收住了手。
華玉朧嫌晚上的筵席太鬧,乾脆將扔捧花的環節移到在教堂禮成後。她朝眾人揚起了手,搖了搖手裡的捧花,朝他們笑著喊:「誰想接我的好運,當下一個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