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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頁

朱魚將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使勁摘下來,塞到希希手裡:「上了岸,拿去當錢。小心些,裝也要裝得老道些,莫要讓人壓了價。」

希希攥緊了戒指,泣不成聲:「小魚姐……」

「還有,我們好像一直沒給他起名字。」意識有些模糊了,朱魚艱難地抬眼,望了一眼那個在另一個女人懷裡睡熟的嬰兒,「就叫他郭燃罷,一把燃盡黑暗的燃。」

「好,我知道了,小魚姐,小魚姐……」

希希哭得倒嗆起來,眼皮也紅腫不堪。

朱魚曉得不能讓她再哭下去了,狠下心來,用最後的力道,咬緊牙關,死命地將船推走。

反作用力震開了她,讓她以更快的速度,孤零零地離開了她們。

她看見她們都在為她哭泣,想要喊她們別再哭了,要留著體力,繼續逃難。

可她已說不出話來了,只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重。

她綿軟地在水裡沉沉浮浮的,隨波逐流,也無力地耷落下眼皮,卻無意間瞟見了漂浮在她身旁的那尊洪聖大王像。

風一吹,水波泛動起來,將那尊說靈驗也不靈驗,說不靈驗也偶爾靈驗的塑像被水波推送到了她懷裡。

她曾向它許願,要在廣州看見雪,它應允了。

她曾向它許願,讓郭阡平安回來,它卻未應允。

這一次,她緊緊抱住了它,向它最後一次祈願:唯願來世,重逢相識,相守一生,白首不離。

她凝視著洪聖大王,見它好像眨眼沖她笑了一下,默許了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她才放心地闔上了眼。

閉眼前的最後一秒,她看見了郭阡。他身著軍綠夾克,駕駛著飛機,在漫天飛雪裡,從天而降,直到降落在她面前,向她招手而笑,笑容與他們初見時那般恣意張揚:「小魚兒,我飛回來了。」

第61章 長相守(1)【2020,安克雷奇】 ……

安克雷奇醫院的單人病房裡, 寂然無聲,只能聽得見點滴緩慢地一滴一滴墜落進輸液壺的聲響。

墨黑的筆記本敞開在朱萸的膝蓋上,本停留在第一頁, 卻被從空調裡突襲來的一陣暖氣吹得上下搖擺。

朱萸黯然凝望著病床上昏迷的郭雁暉,被紙張窸窸窣窣的響聲驚動。她垂下眼眸來, 以拇指扣住了筆記本的扉頁。

也忍不住用手指摩挲過那一頁上,她曾一筆一劃摘錄下的文字:

【郭阡, 浙江杭州人, 16歲赴往法國高德隆民航學校進修, 19歲歸國,於1936年進入筧橋中央航校六期班。自1937年自中央航校畢業後, 郭阡編入第4航空大隊第21中隊,曾多次勇猛作戰, 於杭州「8.14空戰」、南京「920空戰」、武漢「218空戰」與「429空戰」等空戰中先後擊毀敵機9架, 屢建奇功, 後擢升為第4航空大隊第21中隊中隊長。

1938年武漢「4.29空戰」中,郭阡在連續擊落3架飛機後, 被數架敵機圍攻,油箱著火, 身受重傷。最後關頭,他放棄迫降,英勇地撲向了後方襲來的敵機, 與日軍敵機相撞, 和敵機上的飛行員同歸於盡,壯烈殉國。

郭阡生於1916年12月22日,犧牲於1938年4月29日,時年22歲。】

她剛止住的淚水, 又一次上湧,叩合著點滴的節拍,富有節奏地滴落在她寫的鋼筆字上,洇濕了那個「阡」字,開出了一朵墨花。

「阡」這一字,在新華字典裡,有兩個釋義——「田間的小路」和「通往墳墓的道路」。這個字是世上最矛盾的一個字,既代表了欣欣向榮的希望,也代表了必死無疑的結局。

恰如郭阡的一生,向死而生,為了替國求生而毅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