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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野菜,有一種開花的野菜叫道拉吉,每當挖到這樣的野菜回來,她們就很高興,一路唱著歌回來。

雖然生活很苦,她們卻從來沒有忘記唱歌與歡笑。她們會唱許多歌,其中的兩首歌幾乎天天唱,那旋律就讓他極熟了,後來他回國後,無論在哪裡,但只有一聽到那旋律,一下子就會想那他在這兩位朝鮮女子家裡養傷的日子。也是後來,他知道了那歌的名字,那是朝鮮人幾乎家喻戶曉的兩首歌,一首是《道拉吉》,雖然在當時他並不知那歌詞大意,卻是感覺,它就像中國南方的茉莉花和北方的小白菜一樣,聽起來讓人心疼,讓人想家。一回一回,他在她們那首《道拉吉》的歌聲中流下了眼淚。

那些日子,他受她們樂觀的情緒感染,但只高燒退下去一點,他頭腦還清醒的時候,他也會給她們唱歌,唱家鄉的小調,《織毛巾歌》,《旱船歌》,還有豫劇。豫劇是《梁山伯和祝英臺》,還有《花木蘭》,她們雖然不懂得他唱的意思,光是那旋律,卻也像他一樣,聽得入了迷。他與她們雖然言語不通,卻也連猜帶懵,知道了互相的遭遇:她們的丈夫都在前線被打死了,一家人現在就剩了她們母女倆人,他真誠地為她們感到難過,希望她們的日子好起來。她們呢,也知道了他的家在中國的中部,親人大都在戰爭中死去了,還有一個老母親和妻子。她們也是真心地希望他趕快好起來,回到家鄉,或者留下來,跟她們一起過日子。

那天他笑了,他用手語跟她們說話,他說留下來不行的,趕快好起來倒也是他希望的。

然而,他卻一直未能真正好起來。

那天的晚上,她們給他吃了在山上打到的野兔肉。戰爭的年月,她們的日子很艱難,常常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糧食吃,更不用說吃肉。那天她們用夾子打到了一隻野兔,很高興地提回來,一邊做一邊唱歌給他聽。

兔肉做熟了,房間裡散發出好聞的肉香味。她們用碗盛來給他吃,還給了他一小罐酒,告訴他那是她們自己釀造的酒,不會醉人。

他已經好久沒喝過酒了。他不是貪杯的人。可是那一次他喝了,而且醉了。因為這些天,他一直太壓抑太緊張了,他不是有意識地放鬆自己,只是覺得還能活著吃上這樣的美味,喝上這樣愜意的美酒,真太奢侈,他甚至還奢想,如果有蓮在這裡更好了。酒喝到最後,他竟然流了淚。他背過臉去,將淚偷偷抹了。

就是那天晚上,他比平時睡得都晚。睡下之後還興奮著,好久沒有睡著,他就想蓮,想同蓮在一起恣肆歡愉的時刻……後來,不知怎麼就睡著了,真就夢到了蓮,夢到他和蓮像瘋了一樣……

醒來之後,他知道自己已是大錯鑄成,按當時的紀律,志願軍但凡有了這樣事,無論出於哪種情況,都是格殺勿論的。除此之外,還有,父親心裡,他覺得對不起蓮。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同他在一起的是母親還是女兒……

後來他聽著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哭了一夜。到了白天,他看那母女倆,兩人的眼睛都依然明亮,她們像往常一樣對他微笑,為他做事。那個女兒,她穿著白衣白裙的身子,像一株剛剛發育的白玉蘭。那個母親,她雖然剛到中年,臉上厚重的操勞與哀傷卻讓他想到自己的母親。

半個月之後,父親的凍傷好了一些,儘管他腿上的傷還是很重。因為缺少必要的醫藥和手術條件,他的傷口一直不能痊癒,炎症化膿得不到控制。雖然那對母女到處為他尋醫找藥,可他還是一次次高燒,甚至陷入昏迷。她們只好把他轉交給從這裡經過的一個車隊,託他們將他帶到志願軍醫院。

他離開時,兩個女人都哭了。到了後來,和那樣兩個女人分別時的情景,叫他怎麼也忘不掉。那天,女兒穿了一件白裙衫,胸前的紅飄帶在風中鳥一樣的飛;她的母親,一個剛剛跨進中年的女人,穿一件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