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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夏天的時候,二孩在河裡洗完澡爬出來,一群孩子光著屁股,在堤上拿大掃帚捂蜻蜓。惠濟河堤高高的,常年累月山一樣杵著,堤上白臘條,風一吹柔柔地飄,像一群綠鳥齊齊的展翅。孩子們一個個精溼的頭髮,紫醬色的小臉兒,像一群打從河裡撈上來的泥猴子。

幾個薅草的媳婦蒯著草筐從堤上過來,有人一指,問二孩那是誰?

二孩兒翻翻眼:是你娘!

那孩子就撲過來打他,他裝哭。有誰在他耳邊說:二孩你媳婦過來了!馬上不哭了,就見蓮扛著胸脯,褲角掃著荒草,忽忽地走過去。

看著蓮走過去,有人就打趣他:二孩兒,夜黑都幹啥呢?

不幹啥,睡覺。

沒吃你媳婦咪咪?

孩子們哄得一聲大笑!二孩罵了一句日你娘!撂蹦子跑回家。

家是三間草屋,西間的窗下襬著案板、鍋臺,後牆上一架紡車嗯嗯響著。打從記事起,二孩就聽慣了那紡車的嗯嗯聲,只要這響聲在,就有娘在。

二孩跑回來一頭扎進娘懷裡,娘說,看把花穗子弄斷了!二孩吭哧說,不要媳婦了。娘問為啥?說人家笑話他。娘笑了,娘自小出天花落一臉麻子,一笑,臉上的麻坑兒更深了。

不要媳婦誰給你做飯吃?

娘做。

誰給你做衣裳穿?

娘做。

娘就停了紡花車子,摸著二孩的頭:傻小哎,大了,時候長了就知道了,娘不能跟你一輩兒,媳婦長遠嘞。

娘心疼她這個小兒子,雖說媳婦娶到家了,每到夜晚,二孩還是擠到孃的鋪上,冬天娘給暖被窩,夏天娘給打扇子。人都說養兒子好不長,娶了媳婦不要娘,難得她老人家這個兒子,娶了媳婦還跟娘這麼親,也就親一天是一天吧。卻是堂嫂們看不下去,背後挑唆這二孩:娶媳婦做啥哩?天天當畫看的麼?

那你說做啥哩!

傻瓜!

那年秋天,掰完棒子起了風。這地方是沙地,風一起,黃天昏地,天老早就黑透了。黑燈瞎火吃了飯,一群堂嫂們一嘰咕,連騙帶哄,就把二孩和他媳婦關在了屋裡。二孩聽著外頭風挾著沙操兵樣自窗下糾糾經過,孩子們一群群歡叫著去遠,急得直打門,堂嫂們在窗外笑死了。

屋子裡,就聽媳婦說,二孩兒,到這邊來。

二孩一連聲地叫:我咯應,我不……我找俺娘!

就聽媳婦喝斥他說:找娘咋?

……我尿尿!

遂聽到一句小聲的親暱罵,然後是一記清脆的巴掌,也不知倆人誰打誰,更不知打在哪裡,再往後,便就只有喘息聲了……

喘息聲是輕一陣重一陣,聽不出是男是女,然後就聽二孩嗥了一聲,像誰夯了他一悶棍……

陳店莊西頭有個本家,在集上的保安隊裡當差,一年裡也難得回來幾趟。

那個夏天的一個後晌,二孩正在自家門口的土崗上正吃晌飯,本家過來了。

二孩的晌飯是兩個菜窩窩,一碗紅薯絲。紅薯絲拿玉米麵拌了,放鹽在鍋上蒸熟的,菜窩窩呢,是芹菜葉和了高梁面做的。本家打街上過來時,二孩正端著碗喝湯,湯是南瓜湯,黃燦燦的一大碗。看見本家過來,二孩嘴不離湯碗,抬眼說,哥來家啦?還沒吃吧?那人看他那貪吃的樣子 ,又幾分喜興,不由得就站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蒸饃,說,兄弟,吃這個?

饃是雪白的,一個也就拳頭大,頂尖的一點紅,鮮桃一樣,就看得二孩直咽口水。這地方因為窮,白饃是稀罕物,一般人家,也就初一五更,堂屋擺幾碗葷菜供果,幾隻大饃。供畢,五更過了,才一掰幾份,先孝敬老人,末後才到孩子們手上,也就零星的一口,嚐嚐罷了。

這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