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嬪演得好,梨花帶雨的哭起來。她也真能說,黑的白的混淆一氣,貴妃心頭攢著火,簡直要被她堵得暈厥過去。想想的確沒有拿捏得住她的地方,自己本來就心存惡念,認真也沒有什麼可理論。這頭吃虧不打緊,她撇得再幹淨,天菩薩在看著呢!
密貴妃冷笑,“你有理說不清?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敢指天誓日的保證自己和這事沒瓜葛麼?”
靜嬪看了座上的皇帝一眼,還有堂下兩腋的王爺侍衛們,個個兩眼炯炯瞧著她。她不想發什麼毒誓,可這會兒是逃不過去了,要含混顯得她心虛,沒幹虧心事,怎麼還怕賭咒發誓?她橫下一條心來,“我要是有一句胡話,叫菩薩拿雷劈我,成不成?”
“你最後自是不得好死的。”密貴妃不再理會她,轉過身對皇帝道,“我有幾句心裡話想對主子說,請主子摒退左右,算是瞧著奴才跟了您這些年,給奴才最後的一點恩賜吧!”
畢竟十來年了,她從他做親王起追隨他,替他養了兩胎兒子。要不是頭一個沒序名就死了,現在的大阿哥應該是她生的。皇帝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又恨她惡毒,又覺得她迂腐可憐。論做人,她真不是個厲害角色。脾氣又大,剛愎自用受不得別人起鬨。這回栽了,要拿命來做學費。
那些人證物證都不需要了,皇帝擺手把人都打發出去,偌大的殿裡只剩他們兩個。密貴妃半邊身子浸在夕陽裡,四椀菱花門裡斜照進來的光打在她的百子刻絲緞袍上,暗紅色的,像凝固的血。
“咱們從來沒這麼單獨說過話。”貴妃道,頰上有隱約的一點笑,“您知道我為什麼嫉妒皇后?不是因為她的名號比我響,位分比我尊貴,而是她同您說話時,可以平起平坐你我相稱。一個女人,能和男人結髮做夫妻,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像我似的,再怎麼驕矜自負,說到底不過是個妾。眼下我走到這一步,不敢奢求下輩子再跟著您,我自己也沒臉見您……可我要說,我對您的情,全後宮大約也沒有比我用得更深的了。”她苦笑著搖頭,“我只是不懂得表達,到最後都扭曲了,被我自己糟蹋了。”
皇帝凝眉看著她,“送食盒那個太監早已經死在保定了,我今早的話都是為了試探你。牢裡是關著一個人,不過是朕御前的一等侍衛,等著你那些兄弟們派人去殺。”
密貴妃臉色慘白,心裡怨他太冷酷。雖然她能猜到結果,可是經他嘴裡說出來,對她還是有如凌遲。她哽咽著喘了兩口氣,“是我愚蠢,害了賀氏一門。”
賀氏原姓賀蘭,是打南苑起就追隨宇文氏的舊部。後來南苑王入主中原,很多鮮卑貴族都取了漢姓,才有今天的賀氏。賀蘭一族在攻打大鄴時戰功彪炳,很受高皇帝器重。太上皇即位後對其後世也是諸多禮遇,可是盛極而衰,到他這輩裡,只剩下躺在功勞簿上吃老底的子弟了。一個姓氏如同一個朝代,新舊更替是不變的法則,總要打壓一個,另一個才能站立起來。賀氏的氣數盡了,密貴妃給了這樣的契機,是命裡註定,避無可避。
皇帝的沉默讓她斷了所有念頭,她悽惶的望著他,“那麼四阿哥呢?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他嘴角微沉,略頓了頓才道,“他是你兒子,也是朕的血脈,朕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是他會以你為恥。”
密貴妃的呼吸都窒住了,他說話一向不留情面,即使是在她最後的時刻,照舊沒有一句讓她安心的寬慰。她愛的是什麼樣的人呢?愛他太痛苦,他是皇帝,高高在上。但是能讓他愛,大約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所以素以比皇后更值得羨慕,能夠得到帝王的真心,無足輕重的位分又算得上什麼?
想起四阿哥,她痛得心都打顫了。那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三天就抱給別人養了。她日夜記掛他,一心要給他創造最好的條件,可是不知怎麼,漸漸往斜裡岔,臨了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