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楊波咳嗽一聲,緩緩說道:“國家財政拮据,朝廷用度頗多,然各處餉銀皆有成規,兵餉不繼原非一日。將軍乃國之棟樑,食君之祿,難道不該以身作則,與朝廷共度難關嗎?即墨營所需餉銀雖略有剋扣,但比之前又如何?”
楊波知道自己索餉過多容易讓朝廷和崇禎帝多疑而厭之,朝廷的官員想的是如何讓軍隊數量能遷就眼前的財政狀況,如何能更加省錢。避免增稅,只是他們也不想想,不增稅,這銀子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陛下!”
楊波以頭觸地說道:“旅順以兵數定餉,豈是臣貪錢耶?早得平奴一日,即早省一日費用,遲平一年,便多費六百萬,當兵吃糧原本天經地義,該予卻是吝嗇不許。廟堂之上,人人以節省為榮,然,安知果是真省,果是真費耶?成大事者不惜小費。不一勞者,如何永逸?”
崇禎若有所思的回頭盯著伏在地上的楊波,冷笑著說道:“原來楊卿也變著法子勸朕加賦,卻繞了好大一個彎子!”
錢士升大驚失色,他經過崇禎帝提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楊波繞了半天是在用實際例子說服崇禎帝加稅呢?
想到這裡,錢士升顧不上體統,膝行上前泣奏道:“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加賦啊?陝西屢報饑荒,有父母食子女者,子女食父母者,夫妻、兄弟、朋友、鄉鄰互相食者。餘人之衣冠動靜猶昔,性情驚疑為豺狼。去歲,兩畿、山東、河南、山、陝旱蝗,人相食,有父食子、妻食夫者,道路無獨行之客,雖東西村亦不敢往來。是年五月,山西又遭大旱,民飢,有食土石者,有如鬼形而呻吟者,有僵仆於道而不能言者,有集數千數百人於城隅周道而揭竿者,盜賊益熾。北地災禍連連,百姓衣食無著,賑災刻不容緩,此時朝廷正當節衣縮食,唯恐救濟不及,怎能繼續加稅壓榨……陛下,此人包藏禍心,疑為流寇之心腹,望陛下嚴懲不貸”。
崇禎冷笑著打斷錢士升的話,遠遠的對楊波說道:“楊卿,你可聽明白了?”
楊波沉聲道:“二年,刑科給事中劉懋上書裁驛,節銀三十萬五千餘,然驛站驛卒天生食力之民,一旦無所施其力,不去為賊,將安所得乎?四年,職方郎中李繼貞上書曰,賑災攜十萬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萬人,而鬥米七錢,亦正可活五十日耳。臣聽聞陛下節衣縮食,從內努中提十萬金救濟饑民,然,韃奴虎視眈眈,九邊將士尚且吃不飽飯,何談饑民?挪用軍餉救濟災民,驛卒造反與饑民嘯聚為盜,孰輕?孰重?這位老大人空談賑災,不加賦,這賑災的銀子莫不成從天而降不成?老大人口口聲聲說,不加賦是為了饑民,小人敢問大人一聲,饑民已是囊空如洗,朝廷加不加賦,又與饑民何干?”
“荒謬!”
錢士升大聲叱責道:“朝廷加賦,則更多小民失業,或迫而從賊,或重新淪為饑民,一發不可收拾,你這佞人以巧言亂政,欲陷陛下與不義乎?”
楊波哼了一聲,大聲道:“陛下,列位大人!臣還是要說,本朝稅賦太輕,北地不過區區數省饑荒,朝廷卻無力賑災,以致饑民嘯聚為盜,為了救濟饑民挪用軍餉,又裁撤驛卒,軍士無食而叛,為何?蓋因稅賦太輕,朝廷儲備不足也!鹽課二百五十萬兩,茶稅十餘萬兩、市舶稅四萬兩、透過稅六十萬兩、營業稅二十萬兩,總額不過區區三百四十萬兩,且拖欠數年催繳不齊,收礦稅便群起而攻之,驅逐中官稅使,挑唆百姓罷市,臣亦不敢妄言說稅賦不重,相比漢唐,本朝稅賦確實重,何也?蓋因加賦只加到了田賦上,士子不納稅,官僚不納稅,食之者眾,生之者寡……”
大殿內悄然無息,只有楊波的話在四下回蕩:“富者越富,貧者赤貧,稅賦輕,士紳稅負輕,稅負重,小民稅負重!”
錢士升見楊波把話扯到了萬曆朝礦監與民變的頭上,不敢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