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這就是鵑姨的家。我跨下車子,好奇地四面張望。空地的一邊是牛欄,有兩條大牛和一條小牛正在安閒的吃著稻草。滿地跑著雞群,雞舍就緊貼在牛欄的旁邊,牛欄雞舍的對面是正房,正是農村的那種房子,磚牆,瓦頂,簡單的窗子和門。空氣裡瀰漫著稻草味和雞牛的腥氣,我側頭看去,在我身邊就堆著兩個人高的稻草堆。我打量著四周,一陣狗吠突然爆發的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一看,一隻黃毛的大狗正窮兇惡極的對我衝來。我大吃一驚,慌忙跑開幾步。狗吠顯然驚動了屋裡的人,我看到鵑姨從一扇門裡跑出來,看到我,她高興的叫著:“小堇,你到底來了!”說著她又轉頭去呼叱那隻狗:“威利,不許叫!走開!”我向鵑姨跑去,但那隻狗對我齜牙露齒,喉嚨裡嗚嗚不停,使我害怕。鵑姨叫:“阿德,把威利拴起來吧!”
那個接我來的車伕大踏步走上前來,原來他名叫阿德。他伸出一隻結實而黝黑的手,一把握住了那隻狗的頸項,把它連拖帶拉的弄走了。我走到鵑姨身邊,鵑姨立即用手攬住了我的腰,親切的說:“爸爸媽媽都好嗎?”“好。”我說。我跟著鵑姨走進一間房間。這房子外表看起來雖粗糙,裡面卻也潔淨雅緻,牆粉得很白,窗格漆成淡綠色,居然也講究的釘了紗窗和紗門。這間顯然是鵑姨的臥室,一張大床,一個簡單的衣櫥,還有一張書桌,兩把椅子,如此而已。我放下旅行袋,脫掉草帽,鵑姨握住了我的手臂,仔細的望著我說:“讓我看看,怎麼,好像比過年的時候瘦了點嘛!”
我的臉有些發熱,最近確實瘦了,都是和端平鬧彆扭的。我笑笑,掩飾的說:“天氣太熱,我一到夏天體重就減輕。”
“是嗎?不要緊。”鵑姨愉快的說:“在我這兒過一個夏天,包管你胖起來!”天呀!鵑姨以為我會住一個夏天呢!事實上,我現在已經在懊悔這次南下之行了。端平今天一定會去找我,知道我走了他會怎麼樣呢?或者一氣之下,就更去找別的女孩子,他就是那種個性的人!我心中癢癢的,開始覺得自己走開是很不智的,恨不得立即回臺北去。
“坐火車累了嗎?”“不累。”我振作了一下,望著鵑姨。她穿著一件粗布的藍條子衣服,寬寬大大的,衣領漿得很挺。頭髮在腦後束了一個髻,用一根大發針插著,攔腰繫著條帶子,一種標準的農家裝束,樸實無華。但卻很漂亮,很適合於她,給人一種親切而安適的感覺。“如果不累,到你的房間來看看吧,半夜三更接著電報,嚇了我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原來是通知我你來了,趕緊準備了一間房子,看看缺什麼,讓阿德到高雄去給你買。”
穿過了鵑姨房間的一道小門,透過另一間房間,就到了我的屋子,有一扇門直通廣場,有兩扇大窗子。房內光線明亮,最觸目的,是一張書桌上放著一個竹筒做的花瓶,瓶內插著一束玫瑰,繞室花香,令我精神一振。那朵朵玫瑰上還沾著晨露,顯然是清晨才採下來的。我歡呼一聲,衝到桌前,湊過去一陣亂嗅,叫著說:
“多好的玫瑰!”“自己花圃裡的,要多少有多少!”鵑姨微笑的說。
我望著那新奇的花瓶,事實上,那只是一個竹筒,上面雕刻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勁節”。鵑姨不在意的說:
“這花瓶是阿德做的。”
阿德?那個又粗又黑的小子?我有些奇怪,但沒說什麼。室內的佈置大約和鵑姨房裡差不多,一個帶著大玻璃鏡的梳妝檯顯然是從鵑姨房裡移來的。床上鋪著潔白的被單,我在床上坐下去,一種鬆脆的聲音簌簌的響起來,我掀開被單,原來底下墊著厚厚的一層稻草。鵑姨說:
“墊稻草比棉絮舒服,你試試看。”
“哦,好極了,鵑姨。”
“我說你先洗個臉,然後睡一覺,吃完午飯,你可以到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