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後來,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離開了那裡,又是如何冷靜地將一切都歸於原位,不曾留下半點蛛絲馬跡。是她在無意間窺探了別人感情上的隱秘,未嘗沒有一些心懷愧疚與不安,然而不安之後所擔心的不過是,自己和這樁陳年舊情,究竟有多少牽連?
依依…依依…
她儘量使自己重新回到之前的心境,然而卻常常地走神,常常地想起那個溫柔低徊的名字,甚至吳奶奶讓她去趟超市買瓶生抽做魚,她一直找不著那生抽的貨架,徑直問人家導購小姐“依依在哪兒”,及待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簡直有些魔症了,不由得落荒而逃。
回到家裡,已經是疲憊不堪了,跌坐在沙發裡,吳奶奶好心地上前來摸了摸她的頭,道:“看這滿頭大汗…快去洗個澡吧,都忙了一天了…這窗簾…一會兒等啟華回來…讓他幫著你掛得了…”
也許這是個解脫的好辦法。
樓上的熱水器忘了開啟開關,她只得拿著毛巾和換洗的衣服跑到樓下來,並沒有忘記找了一塊塑膠布將手腕上的傷口纏了起來。然而,還是有水滲了進去,滾燙的水,不論天冷天熱,她總喜歡用熱水洗澡,就是喝水亦如是,要的就是那種狠辣刺激的感覺。這一次也虧得地那刺激的提醒,又將那傷痛的記憶淺淺地喚了出來,讓她的意識漸漸地清醒了,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方又漸漸地平復了下來。將從前的一切抽絲剝繭,就一定會得到自己的答案?焉知不是從前二十幾年裡所受的痛楚再痛上一遍?
她一遍又一遍地擦試著自己的頭髮,卻還是有水汩汩地淌了下來,彷彿那流也流不盡的眼淚。狠心在發稍處攥了一攥,打算用這樣一個姿勢,做一個乾脆的了斷。卻聽見吳奶奶在走道里嘟噥著:“聽這聲音…難道是啟華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一切都顧不得了,她急忙開啟門搶步出來,走到客廳的碧色紗門處卻又膽怯了。就是這樣的矛盾著,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心裡不管多麼渴望,行動上總要刻意地遲緩,因為對於無法把握無法判斷的一切,為了避免將來因為不可能所受到的傷害與尷尬,寧可遲一些,再遲一些,等待那滿心盼望的一切向自己慢慢地走來…
摘掉了黑洞洞的墨鏡,他竟然長地這麼清俊帥氣。
眼眸清澈明亮,靜靜地站在那裡,白色的襯衫,挺脫的領口,只見那一段修長的脖頸忽隱忽現。一株高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如扇般的葉子在風間搖曳重疊,密密層層,然而還是有幾縷陽光漏了下來,停在他靜靜佇立的身影上,只映地眉目分明,彷彿舊時文人花前詠詩那一刻的儒雅飄逸。
院子裡靜極了,只有蟬鳴的聲音,一聲一遞的,此起彼伏。
她站在碧色紗門後面,怔怔地,卻不願再往前一步。
他在樹下大聲叫道:“小豆芽菜,你不用躲,我看見你了。”說著便大踏步地走上臺階來。
小豆芽菜,他總是這樣稱呼她。那樣親切的口吻,親呢的態度,早已模糊的記憶裡始終不能忘懷的開口一喚,如今又藉著他的身,還魂而來。在這一瞬間,有一種異樣的情感抽絲撥繭地露出端倪,漸漸地迸發成不可抑制的狂潮。童年裡不安不快的環境裡第一次想要牢牢抓住的依靠,在驟然間失去,一直耿耿於懷,那情感的落空,如今只想再尋回來,再尋回來…
輕輕地推開了紗門,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等待著,生命中那樣奇妙的情感,緩緩到來。
她穿著一件玫瑰紅色的短袖T恤,溼漉漉的頭髮彷彿還在滴著水,雪白的面孔上浮現著淡淡的紅暈,只若塗了胭脂一般地嬌豔。
他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才皺著眉道:“你怎麼這麼扭扭捏捏,小小的年紀,心思卻那麼重…一點都不爽快。就那麼點事,不是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嗎?有必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