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嶽開了收音機,開車上了高速。車窗外是飛逝而過的樹林,迷濛中有隱隱綽綽的光火。陳禮比較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立馬把頭轉了過來。
電臺放的是兩個中年男人在聊情感的節目,大概就是在閒聊中接聽一兩人的情感傾訴電話,先把傾訴人說得哭哭啼啼,然後再用仁盡義致的口吻加以安慰。有些人的陳述絮絮叨叨,有些人簡明幹練,興許是為了節目效果,經常會有一兩個畫風迥異的電話被接進來。
未婚生子,婚外戀,老少戀,師生戀等等都是被翻炒的冷飯,陳禮坐著閉目養神,心想電臺都一個路數,能不能來點勁爆的,否則就和那些午夜治“性病、男性功能疾病和慢性病”的電臺無二,叫人索然無味。
“好,我們來接聽下一個聽眾的電話,沈先生,你好。”男主持很歡快地說,他剛剛發表了長篇大論,大意是女性到了適婚年齡就要準備出嫁,這讓另一個男主持有些無言以對。
“你好主持人,是這樣的……”男人的聲線低沉富有磁性,乍聽之下,應該是素養很高的型別。娓娓道來,敘事有條不紊,很有邏輯,這讓陳禮有點興趣,她歪著腦袋偷偷聽著。
“我們之間吵過幾次架,再加上工作壓力都有點大,她經常會情緒不穩,之前發現夜裡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問他什麼也不說,就一直抽菸。”
抽菸,一聽到這兒,其中那個聒噪的男主持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插了幾次話,都被聽眾打斷。直到聽眾開始說對方喝酒、沒有責任感時,這彷彿觸怒了男主持人的某種崇高的道德底線,安慰環節,他毫不吝惜詞藻對“沒有原則”的女性進行了批判,觀點有點片面偏激,一口氣說了個痛快,期間也沒人干擾他。
這個“男權電臺”的斷論有點不堪入耳,陳禮一笑置之的同時,用餘光偷瞥宗嶽的反應,可是對方一臉淡然,彷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開車上面了。
限制的諮詢時間即將結束了,男主持激動的情緒才稍有緩和。
“你說,”聽眾猶豫了一下“會不會是她媽媽總是逼她找個媳婦造成的?”
話音剛落,雙方都陷入了沉默。說到底,沈先生口中的“她”竟然是個男人。聽到這陳禮忍不住笑了起來,而且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那個善於據理力爭的男主持有些為難,他的專長是勸失足婦女回頭,未婚生子的女人迴歸家庭,卻未曾解決過同志感情生活間的糾紛,況且在前面自己還發表了一通文不對題的,對當代女性生活弊病的痛批,顯然是無法自圓其說了。
“呃……這個……”另一位男主持終於有發言的機會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支支吾吾地摸索著、解讀著,透過電波陳禮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尷尬,更是在座位上笑得前俯後仰的。身邊人也擎不住笑了起來,說一了聲“什麼嘛……”
沈先生總算是離線了,之後兩位主持人的語風稍有收斂,不管接進來的聽眾傾吐什麼問題,先把性別搞清楚。好端端的情感熱線變成相聲頻道,真是漫長路途的唯一樂趣。
“喂,我們這是要去哪?”陳禮問。
“馬上要到了。”宗嶽說。
說著,便把車開出高速拐上了盤山路,電臺的電波開始模糊,於是宗嶽開啟音樂,古典樂緩緩充溢了車廂。這盤帶子似曾相識,陳禮靜靜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來是舒成持的作品。
可能是舒成持給她寄了一模一樣的碟,陳禮再次扭頭看窗外,城市的輪廓在黑暗中隱隱顯現,一道弘光籠罩著城市,在天幕下劃出齊整的輪廓。儘管生活了這麼多年,陳禮從沒到過這座城市的高處,第一次俯視,本以為她古老又巨大,卻不知在黑幕下只是一抹光點。
車在靠近山頂的位置停了下來,深夜的樹林顯得有些可怖,一路上只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