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
謝必安說,在人世逗留太久,他的靈魂應該早就將生前的記憶消磨得差不多了。
這種消磨,和喝下孟婆湯不同。
後者單純只是將記憶封存起來,有情人還會在命運的指引中驀然相見。
而前者,則類似於硬碟消磁,消磁一旦結束,那麼所謂的“緣絲”也就消散得一乾二淨。
那就是真的再無瓜葛,永世相忘。
所以此行的目的,也就是讓矢車新和妻女再見一面,讓他忘卻執念好入輪迴,他應該是不會有別的反應的。
可勾魂索忽然顫動,矢車新盲目無神的眼裡,忽然有了一絲淚光。
他朝著妻女的方向望去,那副表情,就像是如夢初醒。
“明子......美香......”
矢車新喃喃著。
他忽然掙扎著勾魂索,朝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奮不顧身地奔去。
秦尚遠被這個男人的靈魂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矢車新張開懷抱想要將妻子和女兒擁入懷中,可早已成為靈魂的身體撲了個空。
他愣了下,回頭看向秦尚遠,像是明白了什麼。
“我已經死了,對麼?”矢車新問。
嗯。
秦尚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點頭。
他不知道為什麼矢車新竟然會突然恢復意識。
謝必安口中那本該消磨殆盡的記憶,就好像是又被什麼給重新壘了起來。
矢車新沒有再說話。
他劃撥著虛空當中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擁抱自己的妻子。
卻一次又一次地撲空。
秦尚遠不忍再看了。
矢車明子只是個普通人,就連契約人也看不見的亡魂,她又怎麼能看見呢?
矢車伕人現在,正在專心看臺上的演出啊。
又怎麼可能想得到,自己那早已死去的丈夫跨越了黃泉之路,趕來見自己最後一面?
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重逢。
結束之後,就真的永世不見了。
其實秦尚遠很想問,在一千年前,你和矢車明子是什麼樣的關係?
父女?母子?又或者是還是夫妻?
一定是很深刻的緣分,才會讓你在這一世越過茫茫人海,堅定不移地和這個女人走下去吧?
秦尚遠想起了矢車明子跟他講述的故事。
父母雙亡、被騙失身的農村女孩。
和那個胸中有些正義、溫柔懵懂的黑道少爺。
秦尚遠從回憶中收回思緒,時間差不多了。
謝必安說見一面就夠了。
待的太久,怕他的靈魂直接在人間就散了。
秦尚遠正準備撿起地上的勾魂索,可忽然被矢車明子的一個回頭給打斷了動作。
原本還在認真看著演出的矢車明子,這一瞬間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她的胸口一陣悸動。
恍如當年的火車站,跟了她一路的矢車先生從風衣裡拿出一束矢車菊的瞬間。
矢車明子蹙眉。
她神情複雜地望著眼前的燈火,熱淚盈眶。
“老公?”她的眼裡忽然有了幾分神采,翕動雙唇,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新君?你在的,對麼?你是來跟我和美香告別的,對麼?”
秦尚遠的眼角微微顫動。
難道她......能看見?不可能啊!
矢車明子也遲疑了,她對自己的自言自語感到奇怪突兀。
因為自己的眼前分明什麼也沒有。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卻有一種堅定的、銳利的、近乎本能般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