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兒呀,讓個地。”眾人擠了個位子,剛進來的麻慶山人模狗樣地不由
分說喝了口茶水,“八三年關的人扯了,國家沒轍,得找地方呀,不知哪位高人出
了個絕對高的主意,發配邊疆,夠絕的,死不了讓你活受,哥們兒到死也忘不了這
日子。八三年九月十七號,前一天宣佈人名,當場有挺不住的暈了過去,別的我不
知道,反正鬧事的藉機會顛丫子的大有人在。誰都沒經歷過呀,戈壁灘呀,一望無
邊,誰聽了不犯怵呀,反正是破罐子破扔,磕死一泡稀了。十七號中午整理行李,
每人發了一袋食品。到下午,開始了安全檢查,一查不要緊,真有不少傢伙,水果
刀,鋸條、小錘子,這幫孫子也傻×,這不是嘬死嗎?這非常時候,行李必檢查無
異常。到了晚上,開始上傢伙,兩人一副,無期死緩是上下件,三十六斤的,夠損
的都帶毛刺,得包上……”
哈德門插上一嘴:“那都是在咱們這兒現打的,鍛工組連夜加的班,弄的。”
麻慶生嚷著,跟有功似的:“給棵好煙呀,哥們兒講革命傳統,也不意思意思
……可能是快七點上了大轎子,警車多了去了,打著笛,那陣勢可不小,大街上、
衚衕口,看熱鬧的人山人海,等一進站臺,才知道是永定門火車站。那路上罪受的
呀,熬了五天五夜,那他媽的電扇根本不管用,悶呀,水也供應不上。你說那是人,
不是牲口。鬧的事就多了,反正從一上車就較勁。也怪了,那幾天隊長真夠能忍的,
罵不還口,還挺殷勤。你們猜怎麼著,那是怕出事,聽說出發前都寫了決心書和遺
書,在車廂裡不許出入,跟咱們待遇一樣,後來聽他們講,別的地方犯人有一個車
廂暴了,連隊長在內,都給滅了,一個也沒活。”
小崽周平好奇地問:“那邊怎麼樣呀?”
麻慶山回答:“要講起來呀,八天八夜也講不完,像你這樣的,不是說你小崽,
還真扛不住,真正苦大仇深就是這撥人。也別說這些人出來心狠毒辣,那都是讓那
邊逼的,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應,能活著回來,就是好樣的。不是賣關子,而是
提起那些事,打心裡恨,刻骨銘心,咱聊別的吧。”兆龍拉了一把易軍:“哥們兒,
別聽他們侃了,說一千道一萬,沒嚐到什麼滋味,沒親身經歷,是不會體會到什麼
的,聊聊你吧。我沒什麼稀奇的,孤兒一個,長大後就跑了出來,一直到現在,你
呢?”易軍拿起煙點著:“一家一本難唸的經,這一個大家族,最讓我深深懷念與
感激的,是我姥姥,一個最可親可敬的老人,這個孝也是為她老人家戴的。”
兆龍忍不住問:“是不是上次在老莫那位老人?”
易軍深情地說:“是的,可惜呀,生我一場的是爸媽,養我一切的是姥姥,而
到最後……”他說不下去了,眼眶紅潤。
兆龍對他講:“晚上進車間,咱們聊聊。”
晚上,兆龍特地炒了四個菜,準備了酒,易軍開始講起了往事:“尋根思源,
還得從我父親說起,他老人家是放牛娃,老家河北滄縣,那地方人都習武,回民支
隊就在那兒拉起的隊伍。受他們的影響,父親十三歲就參了軍,從縣大隊逐步升級
到主力部隊,打的是重機槍,到現在手還條件反射呢,然後又到警備一團,保衛毛
主席。他們進了北京城,那時候,傅作義的舊部很混亂,破壞軍紀的人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