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幾暮像貓一樣慵懶地眯起眼,“也是,你初中不在這裡讀,自然不知道杜同學有多受歡迎了。”
說來學校裡英俊的男生能數一把,但平時走在路上根本不看人,眼睛往高處擱,還十分惜字如金,宛如一座深色的禁慾系鐘擺的,就他一個人。尤其他登臺拉琴的時候眉目深遠,臺下女生們搖頭晃腦醉倒一片,神思跟著曲調騰雲駕霧愈行愈遠了。
聽說她們排著隊去告白,可沒有一個不是被冷冷地一口回拒,一邊對他連哪怕交個朋友這樣的臺階都不肯給而恨之入骨,一邊又無可救藥地繼續垂涎。
林琅聳聳肩,說:“他那麼受歡迎,好像也不怎麼開心。”
“要是他因為有女生追捧就洋洋自得,那我還真看不起他。”江幾暮頓了頓,湊到林琅耳邊壓低聲音,“你都去他家裡學琴了,還看不出他和他爸關係差嗎?”
江幾暮和林琅過去是在少年宮學琴時認識,那時兩人就很要好。江幾暮對小提琴沒什麼大抱負,去年就沒繼續了,但她學的比林琅早,對杜家的瞭解也比她多。
於是林琅也壓低聲音:“你也知道杜老師老打他?”
“公開的秘密。”江幾暮無奈地搖頭,“誰都知道杜燃拉小提琴最大的問題在於,他的琴聲沒有感情。可誰也都知道,之所以沒感情,是因為他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熱愛。”
“那……杜老師也知道?”
“那還用說。”
“所以……”林琅緊張地皺起眉頭。
“所以大傢俬下都在傳,杜寅歌早就放棄杜燃了。”
***
週三下午一放學林琅就回家拿琴,再匆匆趕往杜家。她是班裡的音樂生,不用上晚自習。開學後她學琴的時間調為一週四次,有兩次排在工作日晚上。
近來杜家低氣壓盤旋,杜氏父子二人整日陰惻惻的不發一言,將對方視作空氣。這讓一旁的林琅膽戰心驚。
今晚的課是她和杜燃一起上,去時她就不斷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對他們父子的事情別抱好奇心。
照例是先檢查上節課的作業和各自練習的進度。林琅順利透過。輪到杜燃的時候,杜寅歌斜著眉毛冷哼一聲。杜燃僵了僵,卻也很快架好琴,一絲不苟地拉開弓。
這次難得沒被杜寅歌打斷,臉色雖依舊陰沉,卻聽得仔細。
這讓杜燃眉間爬上一抹期待。
良久,杜寅歌慢悠悠地開口:“有時候我真的很驚訝,你居然能這麼久沒有一丁點進步。”他抬起右手,大拇指指甲掐住小指指尖,眯眼笑道,“就這麼一丁點——都,沒,有。”
下一秒他收起笑容,換上哀慼的神色:“為什麼……你會是我兒子?”
杜燃聞聲面如死灰,彷彿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聲音很輕很輕:“我知道了。”說罷幾步跨出門去。
杜寅歌坐在椅子上發呆。
林琅尷尬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等來等去,不得已小聲提醒:“杜老師,我們……還繼續上課嗎?”
他這才回過神,“今晚不上了,你明天再來……算了,來都來了,留下練琴吧。”隨後也離開琴房。
林琅知道他回房喝酒去了。
杜寅歌嗜酒,樓下的酒櫃都裝滿了,不少是他從國外買來的好酒。
但她現在更擔心杜燃。
走到他門外,聽見裡面的琴聲,林琅不由得怔住。房門虛掩著,她看見他正低頭用松香擦拭琴弓。想了想,她推開門。
“我以為你……”其實沒有想好說什麼,只不過想看看他。見他撩起眼皮掃來,林琅不得不繼續,“以為你會休息一下。”
“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拉琴。這是我唯一會做、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