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一進門,他便看見躺在床上的羅侯。
昨夜剛剛見過的精壯男子,現在病在床上,面色蒼白,軟弱不堪。
“呵。”安勍搖搖頭,走上前,將羅侯額頭上的手巾取下,在旁邊的熱水盆裡涮來涮,擰乾,重新覆在他頭上。
安勍坐在床邊,伸出右手,將羅侯被褥下的手腕拉出,將其手掌放上,前臂放平。他微微挽起自己的袖口,握住羅侯的手腕,三指定位,指腹觸脈,眼眸輕閉。
羅侯內力深厚,可體質卻因早年的疲勞奔波耗損過大,曾經的腿傷也大耗其元氣。而昨夜的交談,羅侯心緒動盪,急火攻心,一時舊疾發作,才導致現在的病症。
“還好沒有大礙,不然你叫我如何同冬菇交代。”安勍睜眼,將羅侯的手輕輕放回,又將被褥蓋好。
他看著這昏睡中的男子,面容堅毅,五官粗獷,卻隱含著一股深沉的霸道之氣。這是常年刀光劍影,浴血搏命換來的煞氣,拋棄不得,也隱藏不得。
“鎮定如你,竟會因為我那幾句話變得如此。”
安勍靜靜看著他,腦中思索了更深一層。
“冬菇是你的軟肋,太過明顯的軟肋。現在是我發現,若是讓呂丘年發現,你又當如何。”
“我以話激你,不過是道出自己真實想法。或許有一分是因我內心妒忌,忍不住想氣你,可說到底我也不會真正傷害你們。”
呂丘年可不一樣。
就在他思索之時,羅侯緩緩睜開眼睛。
他初清醒,腦子尚不明晰,四下看了看,發現了安勍。
“你……”
安勍低頭。
“你醒了。”
再見安勍,羅侯心中茫然。
“冬菇呢……”
“她出去為你尋大夫,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安勍見羅侯嘴唇乾裂,聲音沙啞,起身到桌邊,倒了一碗水。
羅侯撐起手臂,想要坐起來。
安勍一手端著碗,一手扶在羅侯背後,託著他坐起,又將水遞到他嘴邊。
“你先喝口水。”
羅侯看了安勍一眼,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
安勍低頭,看著這個形容有些憔悴的男子。他並未從剛剛那一眼中看見怨恨,也沒有看見厭惡,那是很普通的一眼。如果硬要說的話,安勍唯一從那目光中感受到的,是一種沉重的無奈。
羅侯喝過水,靜靜地坐著。
他身上還穿著昨夜出門時的衣服,□被厚厚的被褥蓋著。
安勍將水碗放回桌子,轉身對羅侯道:“羅公子,冬菇對你,有多重要?”
羅侯看向他,“與你無關。”
安勍笑笑,“羅公子,你不要對我抱有太大敵意。”他在房間裡走了走,“或者說,你目前不必對我抱有太大敵意。”
羅侯不語。
安勍沒有看羅侯,而是透過窗子看向院中。“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羅公子,你打算如何做。”
羅侯低著頭,看著面前的被褥。
安勍淡淡道:“此事不僅關係到冬菇和你我,它牽連很多人。”他轉過頭,目光坦蕩而銳利。“羅侯,你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將那麼多人的性命白白葬送。”
羅侯的手緊緊攥住被褥。
“袁將軍一心為國,征戰半生斬敵無數,最後卻落個通敵叛國含冤而死。羅侯,我不知你這幾年夜半無人思及舊主之時,可有過半分愧疚。”
安勍語氣平淡,言語卻是帶刺。
被人揭開過往傷疤,羅侯心中沉鬱。奈何他無話反駁。安勍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自己所作所為,對不起袁將軍,也對不起那戰死的八個人。
“羅侯,我只問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