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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已經記不清了。只覺得我彷彿聽到了血管、內臟,甚至細胞炸裂開來的聲音。

太過血腥刺眼的血,如擰開了開關的水龍頭,從唇齒間洶湧而出。

那時,我的眼睛還是看得見的。比21世紀澄澈太多的藍天,比21世紀潔淨太多的白雲,還有比21世紀明媚太多的陽光,這些甚至比平時更清晰,如水洗過的清晰。

在那個車水馬龍、喧囂繁華的世界,我經歷了太多的聚散匆匆,心痛過、悲傷過、孤寂過、仇恨過,卻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除了乞求還是乞求。

血,不能再流了;心臟,不要再停止了;身體,不要再失去知覺了。我還不想死,我……怎麼能死?

還記得在洛桑換過月曆的那天,我詫異地想著,再過幾天,兩個世界,兩個身體,伽藍和臨宇的年齡終於要同步了。當迎來萬曆七六九年的時候,我就二十二週歲了。

我輕輕轉動身體,看到了那張被額前銀絲遮蓋的臉。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樑,麥色的面板,薄薄的唇,還有下頜剛剛冒出的點點胡楂兒。他有一張俊挺清冷的臉,他有一副修長健碩的身軀,他有一身百折不彎的傲骨,他有一顆……被我滿滿佔據的心。

風亦寒!風亦寒!那就是我傾心戀上、無怨無悔選擇的男人啊!

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我們才衝破了咫尺天涯的距離。我死了,那個青衫銀絲的男子怎麼辦?我死了,那個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男子怎麼辦?

我死了,還有誰能給他幸福?我死了,還有誰來愛他?我死了……還有誰來……讓他愛?

那一劍,我無怨;那一擋,我無悔。只是依舊不甘,依舊忍不住想問,為什麼好不容易相守的我們不能相愛,好不容易相愛的我們,卻終究無法相守。

既然註定有緣相遇,無緣相守,為何要讓我們相見相愛?既然註定結局是有來無回的悲劇,為何要讓我們踩著自己的心尖,恨恨地走這一遭?

我緩緩地倒下去,四周一片安靜。我不知道是真的那麼靜了,還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倒在了哪裡?是亦寒的懷抱嗎?

我的手握住了什麼?是亦寒的手嗎?

他在對我說話嗎?他在不停地、恐慌地用沙啞的聲音喊我“臨宇”嗎?

他在抱著慢慢冰涼的我,止不住身體顫抖嗎?

我想,一定是的。

“亦……寒……”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用盡我體內最後一分力氣握著。

透支我僅剩的一點點微末的生命,一次次張口,血水溶成的泡沫湧出,湧出,“亦……寒……愛你……我……愛你………好……愛……你……”

亦寒,你聽到了嗎?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我是那麼愛你!我是那麼全心全意承諾過要和你相守到永遠,如今,要我怎麼忍心棄你而去?要我怎麼忍心……丟下你一人歸去?

早知相遇不過是聚散匆匆一場戲,何苦非要遇見你。

早知相守不過是咫尺天涯的距離,何苦非要愛上你。

早知相愛也不過是無望的結局,何必讓飛鳥戀上魚。

靈魂脫離身體的瞬間彷彿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從我腦中被一點點抽走,一刀一刀,將這個世界從我體內生生割離。

我的靈魂脫離了我的身體,我的感情卻駐留在這個世界,魂肉割離的痛苦化作淚,滴溼了晴藍的天空,浸透了綿綿的雲彩。

所以,死去的我才能看見,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心……卻千瘡百孔。

風蕭蕭,雨霖霖,咫尺天涯兩相望;

紅塵淚,天無情,何事同去不同歸。

何事同去……不同歸……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