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雨,讓後院的蔬菜都東倒西歪的趴下了,堂屋裡有些暗,也沒有開燈,現在已經是快午夜了,屋子外時不時的有野狗的吠叫。這是江南鄉下的一處普通宅院,有四五進院子,十幾個房間,但是沒有一絲亮光。鄉下人家,有錢的用電燈,沒錢的點油燈。可是,這個院子裡沒有燈光,好像沉寂在一股瘮人的沉默中。
院子裡有人,在屋簷下站著,呆呆的看著那些倒下的蔬菜,有芹菜、辣椒、空心菜。剛才的急雨落下時,被鄉野的風吹斜了,這個人的汗衫上一片陰影,那是雨水的印漬。
風又吹過來,有些冷,雖然現在還是九月初,是江南很熱的季節。這個人稍微抖了一下,好像在回應風的冷,然後從身側的窗臺上取過煙盒,取出一支菸,“叮”的一聲是打火機的聲音,藉著微弱的在風中搖曳的火光,看清了這個人是一箇中年男子。他眉毛粗重,鼻子高挺,下巴略尖,長的很普通的樣子。還有頭髮也很少,兩鬢有點斑白。他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的噴出,煙氣竟然能在雨中飄動,他很感興趣的看著,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手中是那個熟悉的煙盒,與那個熟悉的打火機。煙盒是用了十幾年的老樣子,打火機是她買的,有了這個打火機以後,他就始終帶在身邊。但是,以前的地方少雨,而且冬季格外漫長。
“又回到故鄉了。”他輕聲說了一句,是的,這裡是夢裡的故鄉,但是三十多年前就遠離這個故鄉了,故鄉在記憶中,還是幼年的樣子,大大的池塘、起伏的稻浪、餐桌上噴香的魚、後山中茂密的樹,還有姥姥佈滿皺紋的臉和手,還有威嚴的父親。想到父親,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從汗衫的一個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很小的物件,握在手中來回的摩挲,溫軟的感覺暖暖的,心中盪漾了一下時,眼前出現了一個文靜秀氣的女孩,低著頭,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每次門關上的時候,她都看我一眼。”他想著,但是那些歲月都已經很遙遠的在記憶中了,如果不是現在有時間,他很可能再也不會想到。因為在殘酷的鬥爭中,他首先要讓自己活下去,保護身邊的戰友活下去,然後才能想別的事情。然後,這個“然後”好像總是沒有來到,他要用全部精力與虎視眈眈的日本人、滿洲國的警察、各種密探,甚至是自己身邊的那些面色陰鬱的同事應付,稍微一疏忽就是萬劫不復。
“周乙哥,雨大了,風涼,進屋裡來吧。”身後有人在對他說話。
“哦,知道了,你先睡吧,我再站一會兒。”被叫做周乙的人輕輕的回答道,“我有快三十年沒看過葉家田了,還有這裡的雨。”
葉家田是臨江市所轄黃陂縣的一個村子,周乙是在鄭州才醒的。他醒來的時候,看到身前的劉魁,有一霎的疑惑和迷茫,緊跟著又看到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先生,一個面相淳樸的中年女人。周乙的身體還很虛弱,所以看了身邊的所有人後,又閉上了眼睛。劉魁在身邊,他應該在安全中,但是他的記憶仍然還在天上的小雪,和身後的槍聲。
當天晚上,火車到了歸綏後,周乙可以吃一些稀的食物了,劉魁把所有事情簡單的告訴了周乙,周乙向劉魁和他的岳父及夫人表示了感謝。這一次死裡逃生,也讓周乙感慨不已,本以為落在高彬的手裡,無論如何是不能生還了。可是現在他在南下的火車上,在歸綏又掛上了繼續南下的車頭後仍然向南走。畢老先生轉達了俄羅斯醫生的話,周乙知道這個醫生很可能就是他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俄羅斯老祖母的後代。沒想到,經歷了這樣驚險的槍決,更沒有想到他已經在遠離哈爾濱的火車上。現在的日本人已經是窮途末路,高彬也不可能有如此長的手臂,跟蹤著來抓他。
到了臨江市後,畢老先生馬不停蹄的帶著人回到了自己的祖籍,黃陂縣的鄉下。葉家田是一個以李、曾、畢、鍾四姓為主的幾個村落,沒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