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緊了那孩子,在心中思量了一下,她自然不會將這孩子送往皇廟,她的打算是遠遠送出京,送到天高皇帝遠的草原,就讓這個孩子,在赫連錚的羽翼下,做個永遠不知道他真實身世的快樂牧民吧!
計議已定,前方戰況似乎也漸漸平息,她從缸後悄悄直起腰,準備無聲趁著夜色和灰塵瀰漫,先行遁走。
然而她半直的腰突然頓住。
隨即她緩緩轉頭,就以那種半彎著腰的古怪姿勢,看向先前還沒有人的巷子盡頭。
那裡,不知何時浮現了一個人影,月白錦袍,清雅絕俗,容顏氣質像一株溶了月色的淡淡梨花,身後深黑色披風卻飛舞若妖,一朵碩大淡金色曼陀羅張揚一閃。
他立在深黑色背景裡,神情模糊斑駁,只露半張顛倒眾生容顏,隱約一抹淺淺笑意。
兩人在深巷對望,各自平靜而森涼。
半晌他開了口,聲音柔和。
他道:“知微,辛苦了。”
他伸出雙手,向著她的方向。
“來,給我。”
卷四 朝天子 第四章 這麼近,那麼遠
鳳知微遙遙望著他,看著他帶笑唇角和不帶笑意的眼神,忽覺幾個時辰前的井口吃葡萄的甜美調笑,遙遠似在百年前。
這般對峙模樣,倒更像那年靜齋自己無意中救了韶寧,落花樓頭一墜,他策馬而來仰頭冷冷相看的一幕。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他伸來的手上,他固執的保持著那個姿勢——像是明明知道她未必肯遞出那孩子,卻一心想要知道,她肯不肯為他讓步一回。
半晌她嘆了口氣。
“殿下,”她道,“我相信你看見了井口的字。”
寧弈緩緩收回手,有點失神的注視著自己掌心,笑了笑,道:“還沒謝你提醒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鳳知微平靜的道,“我的意思是,既然當初我下決心提醒你,我自然明白,對你來說,這孩子不能留。”
寧弈目光閃了閃,並沒有露出喜色,他的神情,明明是在等她說下一句話。
鳳知微暗暗嘆息——普天之下,最瞭解她的,確實還是寧弈。
“但有些事,計劃中和真正面臨的時候,感覺是不一樣的。”她誠懇的看著寧弈,“比如這個孩子,當我沒有見過他,當他還只是慶妃腹中一個陌生而虛幻的存在的時候,我可以猶豫再三後決定提醒你,給你機會除去他,但是當這孩子真正抱在我手中,弱小無依的靠在我懷裡時,我便不得不想起他的無辜,不得不想起對我有恩的茵兒臨終託付時的眼神……殿下,我再狠再辣,那是對敵人,而我,畢竟是個女人。”
她不再繼續說下去——除非天性惡姜,否則所有女子,都無法親手殺害一個無辜嬰兒,何況說到底,她和慶妃並無仇恨,這樣扼殺別人的新生兒,她做不到。
她也曾做過母親——她曾把小小的顧知曉抱在懷裡,看她長大到三歲。
她也曾滿懷溫柔和喜悅,細細嗅她的乳香,而當她如今失去她,她也曾無數次在那些悽清的夜裡寂寥而落寞。
知曉不過是她的養女,而慶妃是懷胎十月的親生子。
她知道那種感覺。
寧弈在巷頭暗影裡靜靜沉默。
“我要提醒你一句。”她柔和的道,“事情做太絕也是不成的,你知道慶妃那人,不是簡單角色,一旦活下來,知道失去了這個孩子,她會瘋狂的對付你,你倒不如將這孩子鉗制在手,只要她知道他還活著,便永遠不會和你為敵。”
“我和她經此一事,已經註定為敵。”寧弈淡淡答。
“既然註定為敵,不如在手中多個可以制衡她的砝碼。”鳳知微打量著他的神情,突然道,“剛才在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