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將早早抱緊,眼角瞥見鄧婆婆和老七進了院子,只得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文略,謝謝你………”
江文略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鄧婆婆和老七越走越近,他終於站了起來,卻依舊低頭看著我,用唇語無聲地說了句:“窈娘,再給我一年時間。”
這一刻,我聽見自己的心房外,那嚴嚴實實包裹了兩年的岩層,在悄悄地破裂開來。
一直到晚上,我都不願放開抱著早早的手。
我總怕這是一場夢,只有將他抱在懷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我這顆一直飄浮在雲端的心,才能稍微地踏實一些。
可早早十分好動,雖然沒有太多的表現出對我的陌生感,卻總是掙脫我的雙臂,去追雲繡或者鄧婆婆。
我苦笑著發現,早早對誰都喊“娘”,問過雲繡,她面頰泛起紅暈,見她眼中欲滴的波光,我極度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
這夜,五叔在前廳擺下盛宴,款待江文略,並向他表示謝意。我也不知哪來的精神,竟不需要坐輪椅,在蘇嬸的攙扶下,拄著柺杖,一步步艱難地挪動,走入了前廳。
江文略正與藍醫正談笑風生,見我進來,藍醫正捋著鬍子呵呵大笑:“文略,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我讓蘇嬸扶著我走到藍醫正身前,向他俯身致謝。再走至江文略身前,與他對望頃刻,微微一禮:“江公子大恩,沈青瑤無以為報。”
江文略的手伸了出來,又在半空中停住,我聽得出他的聲音很壓抑:“夫人太客氣,你我兩家正攜手合作,這是江某應盡的本份。”
藍醫正顯然不知道早早被擄事件的來龍去脈,尚以為我們所說是他來診病一事,笑著插話道:“夫人謝謝文略,也是應當的。夫人可不知,文略為了把我請來洛郡,可費了不少的心思。”
江文略淡淡一笑,向藍醫正道:“敢問醫正,夫人的這腿疾,還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復?”
“夫人如果一直保持今天這種精神勁,又堅持服藥和鍛鍊,我看………”藍醫正沉吟片刻,道:“三個月後,應當就能恢復正常。”
江文略臉上露出喜色,忽然退後一步,向藍醫正長身一揖。
藍醫正還沒來得及扶起他,老七也大步走了過來,長長一揖。
藍醫正忙一手去扶一個,誰知早早掙脫了雲繡的手,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向前一撲,撲上他的雙腿。藍醫正忙“唉喲”連聲,彎腰去扶早早,早早揪著他的長衫下襬,仰起頭,竟無比清晰地叫了聲:“娘!”
屋內諸人,頓時都笑得東倒西歪。
窗外,夜深了,更梆聲三長一短,我仍坐在床邊,凝望著早早熟睡的面容。
不知道為什麼,經歷了半日的狂喜,這刻,我的心卻是空落落地。手指輕撫著早早的額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知要想些什麼。
遙遙地,似乎有一縷琴聲滲進來,我凝神聽了片刻,心中一動,拿起了床邊的柺杖。
蘇嬸聽到動靜,忙起來扶住我,我索性只讓她在一邊看著,拄著柺杖一步步向屋外挪動。走出滿頭大汗,終於走到了院牆邊的藤蘿架下。
琴聲仍從前廳方向隱隱傳來,彈的正是一曲《春鶯兒》。
當暴雨肆虐,春鶯兒悲哀鳴鳴,琴聲忽然暴烈,嗡嗡震了一下,似是那春鶯不堪這天各一方的命運,淒厲地、憤怒地衝向那暴風雨。
我似乎看見江文略那略帶蒼白的臉,在緊抿著唇,望著震動的琴絃,默然無語。
我拄著柺杖,在藤蘿架下長久地站立,心頭一片茫然。
我以為是他親手將我推上了命運的歧路,可當我在歧路上走出很遠,再回頭看,他卻仍在原處等我。
即使不恨了、不怨了,即使他的心還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