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快來了……”欽陵贊卓扶著烏海城的城牆遠眺,觸手的冰涼讓他得以用一種更為清醒的頭腦審視著當前的局面。
這份目光中閃過的晦暗之色,並未被他的下屬看見,卻也並不難讓人聽出他話裡的凝重。
“這話有什麼問題嗎?”跋地設發問。
“問題大了去了。”欽陵贊卓沒有跟他賣關子的意思,“白蘭羌的那群傢伙是個什麼脾性,你我難道不知道嗎?”
當年他父親為大相,主持入侵吐谷渾之戰的時候,就曾經先行攻取白蘭羌作為吐蕃的前哨駐地。
只可惜吐蕃援兵先為唐軍攻破,父親在被迫之下選擇排程白蘭、党項各部精銳盡出作戰,卻又被唐軍驅策著白蘭羌留守之人前來挑撥。
這群傢伙若能站定吐蕃的立場,與父親協力作戰,或許還有機會拖延住時間,讓他等到吐蕃這邊的支援。
偏偏在唐軍的前後圍堵之下,這些人直接選擇了和吐蕃分清界限。
不過這也不足為奇。若他們真是認定了盟友便死不旋踵的人,也不會懾於吐蕃的威嚴,選擇與吐谷渾為敵。
在這片弱肉強食的藏原之上,就像野獸之間的食物鏈一般,弱者只會臣服於面前的最強者。
欽陵贊卓面色發冷:“你說,他們在面對我方精兵殺至的威脅面前,依然覺得,比起重新為我所驅策,不如繼續做吐谷渾的盟友、大唐的走狗,這是什麼意思?”
跋地設跟隨欽陵贊卓作戰有幾個年頭了,在吐蕃將領中也算出挑,此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其中確有幾分異常。
“是因為他覺得,就算今日投降,明日也會招到滅頂之災,還是遠比我當日的進攻更為可怕的災劫,那實在沒這個必要轉換立場。若他們誓死不降,僥倖存活下來的白蘭殘部還能得到吐谷渾和大唐的支援……”
欽陵贊卓問道:“若是唐軍還被國中災情牽絆住手腳,尚未發兵,他會有這種想法?”
跋地設終於想通了這其中的問題,當即神情一變:“不會。”
絕不會!
只有唐軍已然發兵抵達藏原之上,才有可能帶給白蘭羌以這樣大的威脅,讓他們選擇繼續與吐蕃為敵。
此外,就算吐蕃此次只派遣出了三千精銳夜襲白蘭羌營地,一度與吐蕃打過交道的白蘭羌族長也不會看不出,吐蕃此次出動的兵馬絕不只這個數目,這就意味著——
唐軍不止抵達了吐谷渾邊境,出動的兵馬人數還不在少數,這才能對白蘭羌造成威脅。
可惜,從大唐邊境到吐蕃衛藏四如之地,先後有數道山脈阻攔,就算此刻吐蕃重兵已屯於烏海,和青海湖之間也還有兩條山嶺相隔,這才讓他們沒能及時探查到唐軍的動向。
然而反過來……
紫山之前那出東女國的黎明來襲,很可能已經將他們的兵力彙報到了唐軍的面前。
欽陵贊卓當即意識到,就算他憑藉著奇攻白蘭羌,打擊了周邊諸羌和吐谷
渾之間的結盟關係,以便能夠給他的大軍排程尋找合適的契機,他現在的計劃也必須變上一變。
若是唐軍尚未抵達,或者來到藏原之上的兵力不夠多,他這烏海到柏海之間的大營就算同時面對兩方、甚至三方的進攻,都能有足夠的居中斡旋底氣,現在卻沒這麼舒坦。
周遭雖有一道積石山屏障在南,但並非橫斷順著大營展開,反而有多條道路通往此地,往北山嶺不高,也有多處礙口,背後的柏海作為紫山之前的平原更是坦途一片。
這既是唐蕃道的要塞,又何嘗不是一處可以八方圍剿的中心地。
所幸還有的優勢,是這十餘萬人陳兵駐紮的營地足夠堅固,就算只分出一半人在此駐守,也絕無可能被輕易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