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願意帶著小弟弟去學校,是害怕同學們看到我有個有病的小弟弟,嘲笑我嗎?”
“胡說八道些什麼呀?”我心裡重重地一震,不安地輕叱著,“我是覺得不方便。”
“那我明天可不可以把可樂放在書包裡帶去?”她期待地問。
“不準!”我乾脆利落地說。我現在和她講話已經不用那麼客氣,我可以簡明扼要地跟她說“不準”,其實這是好事。
但是緊接著,我發現我這一天的噩夢並沒有結束,或者說,我本來認為睡著了才會有的噩夢已經提前降臨了。我在我家的樓前面看見了方靖暉。我按捺住了想要踩一腳油門兒撞過去的衝動,開啟了大車燈。
他站在那束明晃晃的、似乎從天而降的光芒中,看上去像個瘦削的影子。這讓我想起我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站在北京明亮的天空下面,對我一笑,他說:“鄭東霓,要不然你嫁給我?”我那時候心裡不是沒有喜悅的,我得實話實說,我還以為不管怎麼說我的好運氣來臨了,我還以為我終於有了機會開始一種我從沒見識過的生活,我還以為假以時日,我也能像一般女人那樣和我的老公過著即使沒有愛情也有默契的日子。我還以為……那個時候他說:“麻煩你快點兒決定好不好?我只剩下一個月的假期。”看著他挑釁一般的表情,我說:“嫁就嫁,你以為我不敢?”他說:“真痛快,我就喜歡這樣的人。”
現在他帶著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表情,坐在我的客廳裡,坐在這個我透過和他協議離婚換來的客廳裡。想想看,真的是人生如夢。
“你這兒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他不客氣地問,“我在旅館樓下一個說是龍城風味的地方吃晚飯,根本沒吃飽。你們龍城的特色原來就是難吃。”
“對不起,我家沒有剩飯剩菜來餵狗。”我瞪著他。
他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別那麼幼稚呢?你趕不走我。”
我脫口而出的話居然是:“你的胃是不是又開始疼了?”——他有輕微的胃潰瘍,那是初到美國的幾年裡日夜顛倒的留學生活給他的紀念。那個時候,我是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若是吃飯不怎麼規律,他的胃就會疼,尤其是晚上。可是老天爺,我幹嗎要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件事呢?
他有點兒驚訝地微笑,“這麼關心我,真感動。”
“活該,疼死你算了。”我說,“冰箱裡有牛奶,我給你熱一杯,管用的。”那一瞬間我以為時光倒流了,過去我常常這樣半夜起來給他熱牛奶。此刻我是真的恨不得他的胃馬上穿出一個大洞來,我一邊想象他胃出血的慘相,一邊熟練地把一杯牛奶放進微波爐。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東霓(二)(16)
“東霓。”他站在我身後輕輕地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去世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我淡淡地說,“告訴你了,你就會把我要的錢給我嗎?”
“咱們能不能好好談談?不管怎麼說,在你家人面前,我也算是給你留了餘地。”
“可以。”我咬了咬嘴唇,“我把鄭成功還給你,你把我要的錢給我。”
“不可能。”他斷然說。
“你看,這次是你不想好好談。”我轉過身,看著他微笑,“你的胃藥有沒有帶在身上?”
“是我的錯。”他嘲諷地笑笑,似乎是笑給自己看,“我太相信你。當初我答應你,把我得到的遺產分一半給你。你也答應了。你說你要先轉賬然後才簽字,我想都沒想就說‘好’。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還藏著一手。你把孩子帶走,繼續敲詐我。我總覺得雖然你這個人不怎麼樣,但我還是可以相信你,結果你終究算計到了我的頭上。”
“我對你已經夠好了。”我惡狠狠地打斷他,“我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