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心充斥不甘和憤怒,漸漸地,因遠離商場、遠離人群,他的心開始平靜沉澱,也逐漸回顧起自己的一生。
他心生許多感慨、悵然,甚至虧欠和懊悔。
就因他的偏見、執拗、剛愎自用,他親手斬斷跟兒子、孫子的親情,他成為除了錢財,什麼都沒有的孤單老人。
他開始感激孫媳婦。從一開始的排斥,漸生好感與喜歡,因有她的緣故,他與孫子的關係不再是隔著厚厚的冰層,雖表面上兩人都無話可說,可各自心裡明白,那長年結成的厚冰層,正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在消融。
「剛到時,阿翼接到一通電話,他說會談很久,讓我先進來看您。我想他一會進房間沒看到人,問傭人後會來這裡會合的。」齊舒妤輕聲說。
「身體……還好嗎?」伊藤信雄將視線落在她微微攏起的腹部。她一來,他便想關心詢問,又怕被誤以為只在意她腹中的繼承者,是以直到這時,才有些不自在地問起。
「昨天去產檢,已經知道性別了。今天要阿翼一起來看您,是要向您報告的。而且,阿翼說要請您為孩子命名。」齊舒妤溫柔一笑。
這段時間,她已懂得觀察祖父臉上的神情變化,以及他的心情。
每每來探望他,他其實很高興,卻不太會形於色;他關心曾孫,也真的關心她的身體,卻不善表達,也顧慮多說什麼被誤解,引來阿翼不高興。
「真是……阿翼的意思?」伊藤信雄難掩驚愕的探問,就怕是孫媳婦說來安慰他的。
「嗯,是阿翼自己提的喔。」齊舒妤強調。
在伊藤家的傳統,孩子皆由最年長的長輩命名,但因阿翼和祖父有心結,她原也擔心他會連命名權都不給。
當他主動提起,她感到很欣慰,但以他的個性,不會直接向祖父告知,還是得由她來傳話。
聞言,伊藤信雄心口一熱,非常欣慰。
當初,他沒能替孫子命名,而今孫子願意讓他為自己的孩子命名,那代表與他之間的鴻溝縮短了一大步。
「啊!他在踢了。」齊舒妤忽地一驚,直接就捉起坐輪椅覆在膝上的祖父的右手,拉向她腹部。「爺爺,您摸摸看,他很皮喔!」
伊藤信雄先是因她的動作,怔愕不已。他爬滿皺紋的大掌被拉向她腹部,令他一陣尷尬,想縮回手掌,卻見她低頭對他笑咪咪,於是將大掌輕貼她攏起的腹部,掌心果真感受到裡面傳來的胎動。
輕微的震動,透過他粗糙的掌心,傳遞進心口,深深震盪。
他心口熱燙,眼眶泛紅,滄桑的眼眸不由得泛出淚水。
這方,前一刻來到花園,因見妻子正與祖父談話,伊藤翼站在一旁,暫時沒出聲打斷的靜默窺視。
當他聽到妻子提及胎動,差點就想大步上前親手感受,卻見祖父被拉起了手,貼上妻子微攏的腹部。
他看見了,祖父竟淚光閃閃!
他驚愕得一度以為眼花了。
那個冷血無情、不可一世,眼中只有自己的老頭子,怎麼可能流出眼淚?如今的祖父,竟羸弱得像孤單老人。
這一霎,他不禁心生一抹愧疚。那個一輩子孤傲站在最高處的祖父,其實才是真正最可憐、最孤單的人。
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要他為自己的自私與無情付上代價,但其實就算不用他報復,祖父也早已自嘗苦果。
只不過妻子選擇主動親近祖父,他的心也被妻子逐漸軟化。
而當他以母親的名字在日本及臺灣分別成立血癌基金會,也讓伊藤集團投資醫院,成立骨髓庫,在將來能幫助與母親同樣病症的患者,那才讓他內心對母親長久的虧欠、愧疚,得以被移轉與釋懷。
那之後,他對祖父的怨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