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看到的景色,不比地獄要更美好多少。
在這樣的世道, 女人和小孩總是得到最悽慘的結局。
所以, 蔣桃心中總是對這神秘的許小姐很好奇。
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年紀輕輕就能操持這麼大一個家庭, 還能讓下人打心底景仰。
冬天來臨,發生了許多事。
皇帝建了新都,城中出現了新型的疾病。
許多人被感染, 死於非命, 蔣叔便管著蔣桃,不讓他出門。
有人說,皇帝要屠城了,太監在城門口宣旨了。
但蔣桃不在意, 他覺得那是以訛傳訛, 究竟什麼樣的皇帝會因為疫病屠城?這怎麼可能呢?
那日, 他依舊是偷偷去學堂聽課,卻不想門口突然闖入一群口鼻捂著白巾計程車兵, 將他們盡數綁了過去。
蔣桃開始慌了,他以為這些士兵抓錯了人,拼命地解釋,但卻無濟於事。
他們竟然就是衝著學生來的,他突然意識到這點。
路途顛簸,這些士兵都十分粗魯,好幾個孩子被推搡在地,其中就有一直同蔣桃玩兒的很好的同窗,才不滿十歲,一個踉蹌,臉磕到石頭上,摔掉了一顆牙,滿臉的血。
許是孩子們的哭聲太過洪亮,這些士兵竟然抓起地上汙穢的泥土就塞到他們嘴裡。
蔣桃簡直難以置信。
他曾經以為,民眾流離失所都是外族的擄掠,疫病屠城也只是個傳言。
但現況如此,他才意識到,自己真是大錯特錯了。
被綁到軍營後,有個熟悉的身影來營救他們。
蔣桃知道那是宋大學士,當朝狀元,一定可以救他們出去的。
但沒想到的是,這些士兵卻連大學士的面子都不給,甚至將人一起關到了籠子裡。
那可是籠子啊,蔣桃渾身疼痛難忍,鼻腔發酸。
若是平日裡,蔣叔早就替他準備好熱騰騰的吃食,吃完還要講幾個有趣的故事,哄他睡覺了。
那些個兇狠計程車兵交頭接耳,蔣桃聽出個大概。
他們只是隨時可以拋棄的人質,肉盾!
外頭打仗了,許家帶著一批山賊造反了!
蔣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聞。
那許小姐竟然敢造反?他有些莫名的憤怒,還有些委屈。難道他們竟然是棄子嗎?
他閉起眼,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但半日過後,卻有個身影進了關押他們的營帳。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蔣桃又渴又餓,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襲粉色衣袍。
這姑娘是什麼人?她又怎麼會一個人到關押他們的營帳來的?
這種種疑問,直到宋大學士開口,蔣桃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就是許家小姐,許桃桃。
那個蔣叔以她的名字,給自己命名的人。那個許家的當家,那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甚至就算在這種時候,蔣桃也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你來了又有什麼用,一個女人,能做些什麼?
莽撞!
但現實再一次打破了他的猜想。
當那女人在門口扶起跌倒的他,再一把將他丟擲去,自己留下斷後的時候,蔣桃清晰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胸口竄起一陣涼氣。
他想喊:不行,你會死的!
但沙土讓他的嗓子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他只能睜著雙眼,死死盯著越來越遠的那個身影,那麼纖瘦、小巧,直到消失成一個小點。
救兵來了,但蔣桃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怔怔地想著,沒有用的,那麼多計程車兵,她肯定是必死無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