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上。
她匆匆往定王的大帳走去,十三萬人的營地駐紮下來,前後足有十里遠。火龍在山嶺間蜿蜒,定王的帳子是大軍的中心,眾星拱月似的烘托著。帳是好帳,風吹起簷下的燕飛,簌簌作響。
她打了帳門進去,他剛換下鎧甲準備用飯,看見她便笑道:“我正要派人找你,你自己回來了。”指指對面的墊子道,“坐下,同阿耶一起吃飯。”
她 順從地跽坐下來,定王揭開盅蓋替她舀了碗米酒,又指著燴魚和羔羊肉道:“行軍在外沒有好的,這個已可稱作美味了。這陣子阿耶知道你辛苦,看著你東奔西跑, 我心裡也不好受。女子在軍中本來就不妥當,我再三的思量,大軍不久後會有一連串惡戰,還是命你二兄送你回碎葉城去,回去有辰河照顧你,不必擔心那惡婦尋你 的晦氣……”說罷一笑,“委實是不必擔心的,以你的身手,她也奈何不了你。若你阿孃那時候也像你一樣,可能就沒有後來的這些事了。”
蓮燈嘆了口氣,“阿耶,同我說說你和阿孃的故事。”
他頓下來,似乎是做了一番調整,才敢面對以前的一切。燭火照亮他的眼眸,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可是憶往昔,眼裡仍有溫柔的波光。
“我 與你阿孃相遇那年,你阿孃十七歲。她的身世很可憐,自小在富戶做奴婢,若不是那戶人家突然遭難,她可能會給傻子做妾。富戶抄家後,她的境遇也還是不好,官 奴婢,險些沒入教坊做營妓,後來遇見一名都尉,被他帶回了家。都尉夫人是個妒婦,她的日子很難過,幾次三番要賣她,都尉就將她轉贈給我,成了我的孺人。你 阿孃是個溫柔聰明的女郎,她心靈手巧,繡的獅虎像活的一樣。我極愛她,活到二十八歲,第一次知道情滋味。”他笑了笑,笑容裡有苦澀,緩緩長出了一口氣, “我是被大曆放棄的人,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裡,你阿孃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光明。可是那時突厥常進犯河西走廊,我奉命出兵攻打,不得不與你阿孃分別。突厥軍 是馬背上的軍隊,他們騎術了得,經常擄掠過後就跑得沒了蹤影,我為了追擊他們必須奔襲千里。後來突厥向大曆稱臣,我才得以回到碎葉城,那時候你母親已經生 下你,因為之前的六個都是男孩,你的降生令我欣喜異常。但是突厥人言而無信,那些蠻子,今天說的話,明天就能推翻。他們一旦貧窮,首先想到的就是搶奪,我 再次受命出征,和當時的副都護百里濟夾擊突厥,將他們徹底打出了西域三十六國。”
蓮燈托腮聽著,聽得有些傷感,“我只想知道,王妃誣陷我阿孃,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她?”
他低下頭,滿面愁雲,“聚少離多,漸漸就生嫌隙了。況且你阿孃同那個校尉,也不是全然沒有情。當初校尉是怕他夫人殘害你阿孃,才將她託付給我,沒想到最後……你阿孃反倒死在我手裡。”
所以人生就是如此,誰也不知道踏出的一步是對還是錯。愛情有時候太脆弱,明明相愛的兩個人,也會因為一個漏洞百出的挑撥反目成仇。
蓮燈很少和他交流,也從不知道他的想法,像今天這樣面對面坐著說話是頭一回。也許父女天性,心一下子拉得很近。她伏在臂彎上,怏怏問他,“阿耶後悔嗎?”
他的眼圈隱約有些泛紅,很快別過臉去,“現在後悔也是枉然,你阿孃那麼恨我,甚至要你殺了我,我和她的恩怨這輩子解不開,只有等到我死後再去向她賠罪了。”說著頓下來,小心翼翼道,“阿寧,你對阿耶還有恨麼?”
蓮燈仔細想了想,她的愛可以很盛大,對恨卻一向不怎麼敏感。以前錯認為百里都護是她阿耶時,面對那些坑害他的人時,她也感覺不到刻骨的恨。現在同樣,似乎除了同情她阿孃的遭遇,就再沒有別的了。
她搖頭說:“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