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到的初雪城,但孫犁沒有著急回山,而是在山下找了個住處,沐浴洗漱,將鬍子刮乾淨,換了一身白淨儒衫。
等到寅時末刻,他走到山腳下,拿起了掃把,開始登山。
山中無雅客,皆是世俗人。
搶著掃雪的山下高門子弟們走到山下時,這才發現前方已經有了人影。
有個年輕姑娘抱怨道:“怎麼回事?我守了這麼久,還能被你搶了?”
她快步跟上,邊追邊喊:“喂!大家都排隊掃雪,今日輪到我了,你怎麼這樣啊?排隊去!”
狂奔上前,結果在幾丈外,瞧見了前方書生,一隻袖子空空蕩蕩。
讀書人這才直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問道:“現在都要排隊嗎?”
女子一愣,旋即點頭,輕聲道:“是啊!人太多了,要是不排隊,誰也掃不上。”
讀書人點了點頭,輕聲道:“那真是抱歉,我離開太久了,不知道這個新規矩。”
女子聞言,咧嘴一笑,輕聲道:“算了算了,不知者無罪,咱們一塊兒掃雪上山吧。對了,你曾在書院讀書嗎?”
讀書人嗯了一聲:“是啊,記事起就在山上了,前些年出門遊歷,這才回來。你呢,哪國人啊?”
女子想了想,輕聲道:“我是俱蘆洲人氏,年初那艘船落地來的。”
讀書人疑惑道:“俱蘆洲人,跑來棲客山讀書?”
女子嘿嘿一笑,點頭道:“瞧見了那封邸報,好奇這座三字塔,就偷偷跑來了。結果來看了一眼,還真不錯呢。”
應該俱蘆洲女子,跑這麼遠,還是偷偷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了。
邊聊邊掃,很快就到了山巔。
此時女子問道:“你是哪位先生門下啊?”
獨臂書生放下掃把,笑道:“我先生叫喬崢笠。”
女子點了點頭,“哦,喬崢笠。什麼?喬山長?”
但書生已經朝前走去。
女子再一抬頭,這才發現,前方站滿了人。
獨臂書生笑了笑,單手做作揖狀,上方一眾先生齊齊回禮,口唸山長。
孫犁長嘆一聲,問道:“我還能擔任山長嗎?”
有個老者笑著說道:“喬先生曾說,孫犁再登山,那就是他過了心裡的坎兒。既然大山已逾,又如何不能?”
孫犁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想去拜祭先生。”
那女子笑盈盈盯著獨臂書生,呢喃自語:“原來是孫先生啊!”
此時有人喊道:“柳珠兒,你的課業呢?”
女子一吐舌頭,扭過頭,乾笑道:“先生,我說忘帶了,你信不信?”
…………
深夜,孫犁進了先生的屋子,以後這是自己的屋子了。
從前未在窗前坐,根本不知道坐在此處往外看去,是自己從前喜歡發愣的地方。
孫犁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先生,孫犁知錯了。所謂天朝,所謂完美天下,都得在繼承過去的前提下革新,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甚至一把火燒了船,不是好辦法。”
點著了燈,孫犁翻開桌上擺放的大學,結果第一頁就留了一行字。
“贈愛徒孫犁。”
獨臂青年一下子淚流滿面。
他又何嘗不知道,當年所謂驅逐,實則是護佑啊!
屋裡有人無聲落淚,而門口,有個背劍之人,哽咽不止。
孫犁一連忙擦了擦眼淚,輕聲道:“祝賀兄,來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蹲在門口哭甚?”
說著便走過去開啟了門,卻見一美男子,哭得梨花帶雨。
有個人曾說過,若是祝賀落下頭髮啊,那就不像個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