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腳下,一路飛雪開道,無人阻攔。
直到夢中天明,和尚這才問了句:“誠意正心、道法自然,與你我對談,有什麼區別?”
青年搖了搖頭,“無甚區別。”
還是又問:“那何相同?”
青年脫口而出:“也無相同。”
和尚抬頭,“哦?”
青年笑著說道:“先不想能如何,看想不想。”
和尚笑著鬆開韁繩,輕聲道:“找到了嗎?”
青年說了句大話:“不找了,得道了。”
話音剛落,劉景濁猛地睜開眼睛。
人尚在驢背,驢卻在初雪城了。
劉景濁笑著搖了搖頭,跳下驢背,天尚未放亮。
走到棲客山下,再看那山門懸掛的兩句話,好像不一樣了。
“山中無雅客,皆是俗世人。”
將毛驢綁在從前楊老漢待的門房前,忽然就想起當年兩人對話。
有人問:“三年山巔客,兩年掃雪人,少年已非少年,銳氣依舊否?”
有人答:“上山登樓,從前在他人肩頭,此後是自己。少年依舊,落劍依然乾脆。”
劉景濁呢喃道:“食言了,我又來了。”
銳氣依舊否,不知道,看想不想了。
落劍乾脆否,不知道,看想不想了。
青年人拿起掃把,從腳邊起,掃雪上山。
結果才走了幾步,有人便扛著掃把狂奔而來。
年輕學子嘟囔道:“我都起這麼早了,還沒搶上,你是哪兒來的,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劉景濁笑道:“我?山上住了兩年,掃了兩年雪,離開也二十多年了,算是回來探親。”
年輕人點點頭,“那就是師兄了,瞧著混的也不行啊?怎得這般磕磣?探親也捯飭捯飭再來呀?”
劉景濁搖頭道:“不想,或許明日就想了。”
一路掃雪,時不時就多一個人,快到山巔時,劉景濁都搶不上了,只得手提掃把跟在最後。
將近山巔,兩位讀書人一前一後站立,一幫掃雪學子趕忙恭恭敬敬作揖,口尊山長、孫先生。
結果高處山長笑著作揖,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齊回頭,卻見一個邋遢青年笑著抱拳。
孫犁笑道:“獨臂,就不看禮了。劉先生是找到魂兒了?”
劉景濁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找了,攏共也沒剩下多久光陰,再糾結於這些事情就太矯情了。”
三人同時挪到三字塔下,孫犁哈哈一笑,說道:“她們幾個已經西去凌春王朝,你呢?”
劉景濁笑道:“那我得趕緊去。”
灌下一口酒,劉景濁輕聲道:“煩勞喬山長給霜月傳句話,讓她刊發邸報,就寫姬蕎之子劉景濁,九月初三問劍軒轅城,請聞鯨老賊靜候。”
喬崢笠眉頭一挑,笑問道:“當真?想好了?”
劉景濁點頭道:“當真。想不想好不重要,打不打得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去,還得麻煩喬先生帶我走個來回,我還得去玉竹洲呢。”
喬崢笠點頭道:“小事兒,牛鼻子不會說什麼的。倒是你,不進去看看?”
劉景濁點頭道:“來了就看看。”
邁步走進三字塔,劉景濁深吸一口氣,問道:“在嗎?”
自身那處天地,雷澤之畔的茅廬之中,有少年人微笑走出。
“一直都在,你沒看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