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梳妝樓已沒有了。
梳妝樓旁那—片整齊的屋脊也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古老的、巨大的、美麗的,彷彿永遠不會毀滅的沈家莊.現在竟已真的變成了瓦礫!
那兩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剛新漆的大門,已變成了兩塊焦水,似乎還在冒著一縷縷殘煙。
沈璧君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就像這煙、這霧,輕飄飄的,全沒有依靠,彷彿隨時都可能在風中消失。
這是誰放的火?
莊子裡的人呢?難道已全遭了毒手?這是誰下的毒手?
沈璧君沒有哭號,甚至連眼淚都沒有。
她似已完全麻木。
然後,她眼前漸漸泛起了一張蒼老而慈祥的臉,那滿頭蒼蒼白髮,那帶著三分威嚴和七分慈愛的笑容…。
“難道連她老人家都已不在了麼?”
沈璧君忽然向前衝了出去。
她已忘了她受傷的腳,忘了疼痛,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那店夥想拉住她,卻沒有拉住。
她的人已衝過去,倒在瓦礫中。
直到她身子觸及這些冰冷的瓦礫,她才真的接受了這殘酷而可怕的事實。
她終於放聲痛哭了起來。
那店夥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滿懷同情,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過了很久,才囁嚅著道:“事已如此,我看姑娘不如還是先回小店去吧!無論怎麼樣,先和那位相公商量商量也好。”
他嘆了口氣,接著又道:“其實,那位相公並不是個壞人,他不肯送姑娘回來,也許就是怕姑娘見到這情況傷心。”
這些話他不說還好,說了沈璧君哭得更傷心。
不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她已經夠痛苦了,一想起他,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拋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
“連店夥計都相信他,都能瞭解他的苦心,而我……我受了他那麼多好處,反而不信任他,反而罵他。”
她只希望自己永還沒有說過那些惡毒的話。
現在蕭十一郎當然不會來。
現在來的人不是蕭十一郎。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幾聲。
那店夥只覺一陣寒意自背脊升起,忍不住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這幾聲咳嗽就在他背後發出來的,但他卻絕末聽到有人過來的腳步聲,咳嗽的人,彷彿忽然間就從迷霧中出現了。
夜深霧重,怎會有人到這種地方來?
他忍不住想回頭去瞧瞧,卻又實在不敢,他生怕一回頭,瞧見的是個已被燒得焦頭爛額的火窟新鬼。
只聽沈璧君道:“兩位是什麼人?”
她哭聲不知何時已停止,而且已站了起來,一雙發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著那店夥計的背後。
他再也想不到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竟有這麼大的膽子。此刻非但全無懼色,而且神色平靜,誰也看不出她方才痛哭過一場。
卻不知沈璧君本極自持,從不願在旁人面前流淚,方才她痛哭失聲,一來固然因為悲痛欲絕,再來也是因為根本未將這店夥計當作個人——店夥計,車伕、丫頭。…雖也都是人,卻常常會被別人忽略他們的存在,所以他們往往會在無心中聽到許多別人聽不到的秘密。
聰明人要打聽秘密,首先會找他們。
對他們說來,“秘密”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外快”。
只聽那人又低低咳嗽了兩聲,才緩緩道:“瞧姑娘在此憑弔,莫非是和‘金針沈家’有什麼關係?”
這人說話輕言細語,平心靜氣,顯見得是個涵養極好的
沈璧君遲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姓沈。”
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