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的藍花陶碗,掉了釉的白邊瓷盤。被無數張大嘴,嗉細了的尖頭筷子,在那兒翹首以待;遭不少次啃咬,磨禿了的淺底酒碗,靠這邊張嘴結舌。圍蹲在桌前的,多是些村夫莽漢;盤據著條凳的,有一夥茶農團丁。魚肉上來,亂糟糟喊成一片,七八雙筷子如下山猛虎,你遮我架,轉瞬間盤空盞盡,只餘殘湯剩水;酒罈到時,急切切言語嘈雜,十幾隻手臂像偷襲的餓狼,羊啜牛飲,眨眼間壇淨碗幹,不留一點一滴。

胡英的大姐夫彭金麟與二姐夫王冠銀都在後院廳堂坐定,四姐夫謝舜堯沒有入席,而是加入了端菜的家人隊伍。胡英勸他到後院入席,他不肯:“爹爹的壽誕,客人多,自己人坐啥子席,幫著多幹點活。”胡英知道四姐夫的心事,是覺得自己地位低賤,大姐夫與二姐夫一向看不起他。他怕給岳父丟人。胡英心裡一陣酸楚,也就不再勉強於他。

廳堂裡,靠正面的山牆上,一副丈二的灑金乾隆貢宣獨書一個大字:壽。書法深得顏魯公三昧,起筆逆鋒回勢,運筆遒勁果斷,止筆處一勾一點,神完氣足,不懈不怠。此等榜書,一般書家寫來,往往兩頭著力,中間或功力不逮,或偷懶使閒。要麼走入草地,來一段飛白,顯示神韻飄逸之姿;要麼下筆無主,扭一節秧歌,表達龍飛鳳舞之才。其實這正是榜書之大忌,書家之必醒。

字是岳陽知府張槐所書,早在一月之前,就已寫好,裝裱了,命府中師爺專程送來。胡世倌恭恭敬敬地接了,就等著壽日掛出,讓眾位賓客觀賞,也有一點炫耀的意思。

壽字兩邊,是一副鮑餘年書寫的對聯:

耳順今日身猶健

茶壽他年成茗仙

胡世倌見只有知府大人所書的中堂,不好張掛,就請鮑餘年書此對聯。雖然安化地屬益陽所轄,但鮑餘年與益陽知府陸知璋一向不和,他與張槐倒是交情不錯,這都是因了胡世倌在中間穿針引線的結果。因此,他以能為府尊大人的書法配聯為榮,就慨然允諾。

祝壽的賓客,亦有送對聯書畫者,都被張掛在了廳堂周圍,被人們品評。最後,贏得稱讚的,還是知府大人的壽字中堂,不僅字幅寬大,而且確實寫得飽滿神氣,在滿室書畫作品中,尤為顯眼。

張槐昨天就來到了安化,帶了三班六房的書辦師爺,以及馬步捕快和團練鄉勇三百餘人,加上各地前來祝壽的賓朋,把個小小安化縣城的大小客棧都住滿了。有的安排不下,結果一部分捕快鄉勇就住到了胡世倌的家裡與茶廠中。

胡世倌見知府大人親自前來為自己祝壽,大為感動,非要請張槐到自己的家裡來住,被張槐婉言謝絕了。張槐說:“世倌兄,你我交契,不必客套。近來長毛賊黨為禍湖南,撫臺大人和曾團總嚴令各地要緊密防範,不得疏漏。雖說安化不在我的治所之內,但我身為知府,為官一任,要保一方的民安哪。湘西之地,向來是土匪盜賊猖獗,不得不防有長毛賊黨串通生事。我今晚就在鮑縣令的官衙歇息,順便商談一下防匪事宜。”

胡世倌一聽,只好作罷。

今天的壽宴,上首第一張桌上的首座,是壽星老的座位。陪客便是岳陽知府張槐和益陽知府陸知璋,以及安化縣令鮑餘年和胡世倌的大舅子、古丈茶葉鉅商花亦農。安福醬園的老闆吳仁義也忝叨末席。按他的財力名聲,本不該在首席就座的,但他與胡世倌是兒女親家,身份就和一般來賓大不一樣了。

陸知璋是湖南湘鄉人,與老鄉左宗棠一樣,也是文戰不利,只好捐了個班。恰好他的夫人是京城某王爺的包衣奴才,靠了這層關係,他才外放了益陽府。雖然他自己認為是文才武略都好,但他的身世讓人譏議。鮑餘年兩榜出身,十幾年苦熬下來,也才是個七品小官。而他靠了自己堂客的主子,就一下子為五品正堂,很難讓人心服,這也正是老鮑與陸知璋不和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