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手後,晁晨在前頂得有些艱難,過去的不犯錯到眼下的境地,便成了錯。
汗水順著側臉,一路滾到下頷,最後滴落在棋盤上,跌成八瓣晶瑩花,他伸出手探向棋盤右上,深吸兩口氣,匆匆落下。孟婉之再接一手,不知是意會了晏弈的意圖,還是神來一筆,對殺頓時被推向高|潮。
可以說,關鍵便在公羊月手中。
晁晨覺得心臟被一雙手狠狠攫住,連帶呼吸驟止,眼睛更是恨不得貼到棋盤上,偏偏公羊月握著棋子把玩,遲遲不肯落。在外人看來不過長考,但晁晨知道,實際不定是在琢磨個什麼。
順著目光望去,回到失陷的右角,晁晨定睛一瞧,心中不啻于波濤驚瀾。
這局面……
這局面他曾經遇上過,在他年少之時。那會心氣盛,血氣剛,橫衝直撞,未想過回頭二字,展露在棋盤上,曾因此失去半壁江山。和過去唯一不同的是,那時他執子為黑,而眼下卻是執白。
執白!那便是還有機會!
方才孟婉之那一手走的是——是點!也就是說,只要公羊月貼著已有的白子再長一手,便能活出一口氣,但他未必會想得到。過去未看透的棋,在今日卻被瞧了個徹悟,晁晨緊攥雙拳,甚至忍不住想要通暗示,但他太緊張了,以至於腦中乍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講好的暗號。
公羊月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指尖,連晏垂虹頭都偏頭探看。
「啪嗒——」
白子落盤,往斜右上點在小尖位,晁晨倒抽冷氣,喉間當即是熱辣辣的疼,可就在他一口唾沫還沒嚥下時,那夾著棋子未放開的手,向下一拖,落在了他期望的位置上。一剎那間,他彷彿聽見胸腔裡的一顆心驟然靜止。
晏垂虹雙手合掌,讚嘆道:「好,好一個六鷁退飛,逆轉局勢。」
「活……活了?」晁晨難以置信,在團墊上仿若石化成像,連轉動脖子去看公羊月的力氣也沒有。
這副嗔怪的表情公羊月很是受用,他在晁晨右肩上按了按,難得收斂不正經,很是認真道:「你的棋下得很好,你過去一定真的真的非常努力,你的努力會有被看到的一天。」
他為何這樣說,難道真的懂?
這話落在晁晨耳中,不啻于晴天滾雷,以至於伸手探在棋簍裡,卻摸的是空氣。那一刻,他心裡不由地想,公羊月就像瘋子裡的清醒者,也許自己可以坐下來和他好好談談過去的恩怨,這未嘗不是出路。
孟婉之後知後覺,失子驚叫一聲,而後伏在晏弈懷中痛哭。棋是下不下去,晏弈圈著人安慰,連晏垂虹也開了口:「莫哭,給他們便是,就當成人之美。何況,晁晨不是說,尚有兩全法,我今日覺得精神頭好了不少,沒這藥,保不準也能再活幾年!」
「多謝,多謝!」晁晨轉過身子,拉上公羊月俯首謝禮,畢竟先來後到,人肯相幫,已是情分。
見他如此知禮,晏垂虹不由多看了兩眼,輕聲道:「從前有個年輕人,不畏天高地厚,做了盤棋局派人來給我看,當中便有這一手,被我批得一文不值,只說他速進討巧,完全不懂棋道,還憂心棋壇往後堪憂。」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身前一青一紅的兩人,露出輕鬆的笑意,「但這一局後,我終是放心了。」
晁晨雙目一睜,迎風流淚——
那是他沒跟公羊月講完的故事。
那一年他學棋後,身邊多有褒揚之聲,無非是說他天資聰慧,而後自己苦練整年,又多了些勤奮刻苦之說,他便有些自滿,同時也覺得,光是不懂棋的人現身說話還不夠,他要得到更大的認可。
於是匿去姓名,給整個武林最會下棋的人去了一譜,回來的卻是通篇痛罵,雖未面對面對局,但光是指出的二三,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