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性本賤,越是惡聲惡氣,晁晨反倒為失誤投毒過意不去,猶豫再三後開口:「咳,能不能把外衣解了?我……我我的意思是,夜裡昏惑,目視不清,稍微裝個樣子,你也能安心運功逼毒。」
公羊月好笑地覷了他一眼,爽利地脫下外衫,揚手一甩,掛在隘口綠樹的枝椏上,壓低嗓音道:「只能硬挨,好在不重。我說晁晨,你是真不知道這玩意兒?」石壁附近還長著不少,他伸手撅下一朵,在眼前把弄:「這種菇子多長於西南,你不是這裡的人,客居晉陽,說話也非是吳儂軟語,你……」
說著說著,公羊月已有些撐不住,困得眼皮直耷拉,他在合谷穴上狠掐一把,刺痛入腦,稍稍清醒。可睡意雖無,滿目卻生出小人圍著手中菇子亂舞,過後又環繞著晁晨那雙澄澈如明光秋水的眼眸,看得他心煩。
「對不起。」
晁晨一句話,比內功剋制更帶勁兒,公羊月掏了掏耳朵,不知該說什麼好:「你這人真有意思。」
「那你呢,為什麼想都沒想就喝,不怕我真的……」晁晨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優柔寡斷,糾結不解。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公羊月聽他說話,腦子都快炸了,但卻強撐著回答:「不知道,也許就是想信你。」誤食見手青後,除了眼生幻覺,還會昏沉睡死,可現在顯然不是睡覺的好時候,不如聽晁晨嘮叨解困。
晁晨認真地否定:「不對。」
公羊月兩眼上翻,覺得天上的星星落到眼前,也開始打胡亂說:「要不就是……看你長得好看。」
「還是不對。」
「哈哈哈,」公羊月埋頭低笑,「當然是因為老子武功天下第一,誰都不怕。」
「不對,都不對。」晁晨搖頭,盯著地上的匕首,自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什麼?也許有一日,我也成了個瘋子。」
公羊月把手搭在晁晨脖子上,卻沒掐下去,呢喃道:「你其實和他,並不像。」
「誰?」
「問這麼蠢的問題,一看你就沒有經歷過命懸一線,」公羊月清醒過來,放開他,輕蔑而不屑,「我這裡,沒有你要的答案。」
晁晨靠著石壁,無力垂下手,不自覺道:「你又哪裡知道,我想要什麼答案。」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夜裡寒氣更重,即便就著火堆,也不免瑟縮,晁晨搓手呵氣,回想起少年時,對一些不明的事,頓時徹悟。
從前他想不通,為什麼壽春的大善人禮賢下士,處處施捨,可臨到有難,非但無人相幫,得他恩惠的人,反而反咬一口;為什麼財主家的僕役日日遭受打罵,偶有一日,給兩個好臉色,說些美話,給些小恩小惠,便就感激涕零,如同再造。
人不傻,人只是賤。
火光刺痛了他,他抓了把土砸過去,直砸得火苗亂躥,隨後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不斷對自己說——
不可以就這麼被公羊月懷柔。
不可以!
————
無人添柴,篝火快要燒盡,晁晨打了個哆嗦被凍醒,醒來夜望北斗,這才發現不知覺間,已睡過去大半個時辰。
四下靜得出奇,連只寒鴉啼鳴也沒,裡外全無動靜。他抬眸張望,發現公羊月沒有休息,靜坐原地,解下斷劍抱在懷中反覆摩挲,一雙眼瞪得滿是血絲,猶如熬鷹。
「公羊月?」
晁晨躡手躡腳走近。
那劍套通體材質乃紅豆杉,頭尾纏著鮫魚皮,除了配掛的護環,再無半點金銀貼片,但就這沉而不透的表面,愣是給公羊月搓揉出一絲明晃晃的光來,可見無人之時,他經常摘取來看,靜思中,就著同一地方下手。
晁晨走到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