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男人擠在一處, 眼瞅著天氣漸熱, 很快給悶出臭汗來,人既恭稱一聲大哥, 劉裕便擔了苦, 讓出好位置來給暈船的放風透氣, 自己窩坐到最憋悶的正中間。
丁二是個有眼力勁兒的,油嘴滑舌趕緊吹噓一通, 說這位置好, 叫作眾星拱月, 又拉著劉裕侃談, 趁機介紹一通:「劉哥,這個駝背的憨貨叫康潛, 喊康子得了;那倆老實頭合著叫不清不楚, 左邊是哥哥胡不清,右邊是弟弟胡不楚……」
劉裕不像丁二話多, 大多時候點頭相應,目光飄在這漫漫平岸闊的江面上。
一陣好說話, 喉嚨腫脹發熱,丁二口頭髮幹便俯身去掬水,也不嫌髒,喝了兩大口,而後續上:「劉哥,你不曉得,慕容德給代國的皇帝拓跋珪打到青州了,擱廣固那兒分家,自立為南燕王,這不青州大旱,康子他們才逃過來餬口。」
旱災?逃難?
劉裕這時方才有些動容,目光次第掃過身邊人的臉,心裡狠狠一刺——難怪都是青壯年,但凡天災人禍,能跑脫的都是幾輩子修福,那些走不遠又走不動的老弱婦孺,早餓死在了半途。
「你們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便把話放這兒,咱往建康去,有我一口乾飯吃,絕不給你們喝粥!」劉裕豪氣橫生,起身拍著胸脯保證,一腳踏在甲板上,覺得仿若踏浪而行。掌舵的唱了兩支小曲,眾人對未來期待非凡,紛紛拍舷附和。
中原士族南遷後,江左門閥鼎盛,隨處一落腳,便能數出個。大家族裡有良田莊子,家產無數,總需要有人打理,憑著力氣做工,大男人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到了建康城後,劉裕四處奔波,總算給兄弟們謀到好去處,一撥人不可能盤在一處,便散到了好幾家。
多了盼頭,看著日子是蒸蒸日上,但誰也沒想到,胡家兄弟才幹了兩天,便跟刁家的起了衝突,原因無他,那刁家公子刁逵極愛斂財貨,胡不楚看不慣,私下埋汰兩句,未曾想給有心人告了黑狀,把人給得罪。
說起渤海刁氏,也是一門清直忠貞,稱之為司馬家的死忠之臣也毫不誇張,刁逵的祖父刁協曾為拱衛皇權而推行刻碎之政,頂風而上不畏門閥霸權,按理說子孫三代沐此門風,該是剛烈不屈之輩,可到了孫子一代,好幾個公子偏就不愛惜羽毛。
往昔裡給家中長輩說道也罷,現今隨便來個流民都敢亂嚼舌根,刁逵自是不忿,要拿人開刀。但他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喊打喊殺有失身份,且於家族面子難堪,因而他想了個損招,把人工錢給扣了下來,逼著滾蛋。
胡不楚色厲內荏,在外頭裝樣子耍橫,擱劉裕跟前,卻是小貓兒,他怕挨說,告狀時便隱去了自己道長短這一條,單講刁逵是個吝嗇鬼,小氣窩囊的二世祖。
劉裕行事楚刺乖張,一聽那還得了,自己庇護的兄弟卻在城裡遭受不公,趕緊上門討說法,可惜他不善文采,更沒個舌燦蓮花,直愣愣撞那槍頭上,刁逵便設計,冤他損物,要求賠償,賠不出便告到衙門,沒他好果子吃。
這一腳踩到坑裡,算是栽了個大跟頭,胡不清聞風而來,這才將幼弟的包瞞如實道來。那刁逵剋扣是不厚道,但他們背後嚼舌根,卻也站不住腳跟,且不說士族捏死他們如同碾螞蟻,即便講道理,他們也是有虧在先。
丁二想著息事寧人,找來些好兄弟,每人湊上些錢。
但他們才到建康不久,根本拿不出多少閒錢,就手頭這數還是省吃儉用牙縫裡摳出來的,攢一塊也賠不起。
胡不清自是見不得打心眼裡崇敬的劉大哥因為他們受牽連,心裡難受,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後,動了歪念,欲往賭坊求快錢。他裹了件寬袖衣袍,擇了個人少的時辰,趁夜匆匆出門,沒曾想,丁二買了半隻燒雞往劉裕的住處拼酒,隔著大半長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