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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鳳歸京,仕途上大順,他這個做掾屬的也跟著沾光。都說天子腳下,即便是個小官,也比外頭的老大哥舒服,何況還離家近,常安念著母親年事高,便想著趁機在城中買賣套小宅,接人同住,他不必再住府衙,同時也免去村裡村外兩頭跑。

可他母親孫氏非但不同意,還將他臭罵了一頓,常安心裡怨氣橫生,壯著膽子與她吵嘴兩句,而後從家中一口氣跑了出來。

常言道,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定是老人住慣了,不適應城中生活,晁晨好心說幫他勸,哪想到常安也是古怪,一句話將他堵了回去,自個愁眉苦臉的哀嘆:「沒用的,誰都幫不了我,根本無力改變。」

晁晨嘟囔:「我都還沒說呢……」

常安斬釘截鐵:「不用試了,結果我曉得,想來註定。」

晁晨納悶,一連三問:「怎麼就曉得了?又從何而來的註定?真的不再試試?」

常安搖頭:「晁先生,我謝你好意,道理我都懂,只是……哎,算了,還是任由我沉淪下去吧,不值得幫,如我這般不討喜,活在世上沒什麼盼頭。」

你還知道自己不討喜?

晁晨心裡這般想,但嘴上仍舊說:「你告訴我,我能體諒。」

常安鬱鬱:「這世上,哪有什麼感同身受。」

兩人揪扯了一會,公羊月回頭找不見晁晨,尋著蹤跡過來,常安抬眸看見他,拔腿就跑,反惹得公羊月莫名其妙:「他怎麼了?」

晁晨覺得好笑。

「甭管怎樣,依我看打一頓就好,」公羊月朝他逃離的方向乜斜一眼,認真建議,「多大年紀了還強說愁?」

晁晨忍不住,放聲大笑。

看晁晨要走,方向卻又不是回城,公羊月追問:「去哪兒?」

「我去看看他。」晁晨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撂下話。

公羊月哼了一聲,想想又沒忍住開口,隔著老遠喊:「要我幫忙麼?」

晁晨回頭,看他臉色,揶揄道:「要你去打架?」而後又邊走邊嘟嘟囔囔,「你自己的母子關係還不明不白,有那心思,不如想想你和公主的事怎麼解決,她如果知道你要離開雲中,即便長痛不如短痛,怕也是要傷心好一陣子。」

常安跑得太急,給草叢下的碎石頭崴著腳,正扶著樹歇息,晁晨腳力好,翻了個小坡,便將他給追上,可給人嚇得單腳橫跳,戰戰兢兢問:「小侯爺呢?」

晁晨沒好氣地唬他:「他說要給你打一頓,正在抄傢伙呢!」

聞言,常安「哎喲」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乾脆把雙臂垂掛在膝頭,整個人耷拉著腦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打什麼打,不如來一劍痛快。」

這語出驚人,差點給晁晨驚得腳底打滑:「不錯,挺風趣。」

「我沒說笑,」常安重重嘆氣,「說來慚愧,小時候我曾惡毒地想,如果有一日我死了,是不是我娘就會予我多一些關注,會痛哭流涕,會後悔,會內疚地說:若對達觀心腸再軟一軟,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摘下儒巾,脫下學子衣裳,預示著這一刻他想暫且擺脫儒家「天地君親師」的束縛,只做個愛恨分明的俗人,但有的思想深入骨髓,他坐立難安,最後又規規矩矩將衣冠摺疊整齊地放在腳邊,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被老天怪罪,讓人瞧來又滑稽又可悲。

「達觀,出身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恨透了我的性子,我也想像燕兄一樣,與人談笑風生,也想像小侯爺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可我做不到,如果不是我娘,我又怎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常安撿起地上的碎石子,用力展臂,拋向小溪溝子,砸出大片水花。

情感如潰堤,他再也憋不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