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來,揚起幾頁書角。
再過幾日便是明元帝的壽辰,梁澄本來打算為父皇謄上一沓《大正藏》,眼下看來,怕是沒有機會呈給明元帝了。
正是寒氣透骨的隆冬時節,幾瓣雪片隨風漏進半掩的窗牖,打在梁澄長長的眼睫上,榻上之人卻好似一尊精刻細琢的冷玉雕,清清凌凌,毫無反應,不似活物。
忽然,一抹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梁澄身後,帶起幾絲烏髮輕揚,梁澄聞到一縷熟悉的杜衡香,眼睫輕顫,起身抬手,露出一截蒼白瘦弱的手腕,緩緩地合上窗扇,然後又坐了回去。
黑影正是長公主遺腹子,武陽候孟留君,向來丰神飄灑,器宇軒昂的武陽候,此時卻一副心思鬱結的模樣,他伸出手,正要附上樑澄的肩頭,最終卻苦澀一笑,背到身後,緊握成拳,輕聲道:“你可恨我?”
梁澄輕笑,“到了這般地步,談什麼恨不恨,怪只怪,我識人不清,信錯了人。”
話音剛落,孟留君便坐到他面前,“釋奴,今日種種非我所願,我本來只是想讓陛下廢你太子之位,只是沒料到,短短几日,又是日食又是地動,陛下竟要拿你來堵……這天下悠悠之口……”
“釋奴”二字是梁澄的小名,大齊崇佛,抓周禮上總愛請些得道高僧來給小兒祈福批命,當年在梁澄的抓周宴上,恰逢無上禪修,大般若無渡雲遊歸來,還破了此生不收衣缽的誓言,帶回一個小徒弟,明元帝將人請進宮裡,無渡禪師甫見梁澄,便言“此子有一命劫,遁入空門或可解”。
明元帝再敬重無渡禪師,聞言也是不喜,回頭卻見梁澄拽著禪師身邊小徒弟手上的一串佛珠,那佛珠中間竄著顆蓮花狀的紅色石子,禪師便道:“太子身系社稷,遁不得沙門,便取小字為‘釋奴’,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於是,“釋奴”便成了他的小名,而無渡禪師離開時,拿出一枚與其小徒弟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紅色石子贈與梁澄,道:“此乃當年禪宗祖師地如來生身血舍利,太子日日佩戴,護持正法,來日或有一線轉機。”
明元帝大喜,命人鍛了條玄金鏤花墜,將血舍利至於其間,如此便水火不侵,為梁澄戴上。
孟留君私下裡常常喊他小字,梁澄不以為忤,反而覺得親近溫暖,畢竟身為太子,能讓他卸下儲君風範,平常以待,傾心相交的人少之又少,然而在對方背叛他後,又叫他“釋奴”,只讓他覺得諷刺。
梁澄於是對孟留君所說的話不作任何反應,閉上雙眼,一臉平靜,仿若一面死水,再不起一絲波瀾。
孟留君咬咬牙,道:“如今,詔書已出,東宮背常,感逆陰陽,變異頻仍,咎證彰灼,太子深自引咎,自鴆於宮。”
兩排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抖,梁澄依舊闔著眼簾,喉間卻湧上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地壓下。
“在世人眼中,你早是已死之人,”孟留君將一個青色的小藥瓶塞進梁澄手裡,道:“陛下決計不會讓你活著,只怕已派人過來賜酒,這是假死藥,你就著毒酒一起喝下,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梁澄聽罷只覺得好笑,他抽出被握住的手,鬆開藥瓶,一雙透徹的眼眸睨向孟留君,“四皇子豈會讓我活著?”
“我並非四皇子的人。”
“哦?”梁澄嘴角一挑,“我自問對你不薄,待之以誠,即便被你撞破身體的秘密,也不曾想過殺人滅口,既是因你曾救過我一命,更是相信你我自幼的情分,我實在想不明白,若不是因為你投靠了四皇子,又會是因為什麼呢?”
梁澄說完,便冷然直視著對方,孟留君原本焦急憂慮的神色漸漸冰冷,化作一道及其複雜的眸光,“可還記得相國寺一案中流傳出來的打油詩?”
梁澄臉色一變,本朝太祖曾受過慧覺禪師的點撥,避過三次生死劫,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