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多此一舉!”不過他還是暗暗核計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取?盤算結果。嘴一咧作了個苦笑。“算了,人反正也只能死一次。”…;
這句話他對岡田信武也說過。岡田信武是個小夥子,分派到偵察分隊才幾個星期,師團裡就組成了這支特遣部隊,登上了船。來攻打這裡了。記得那是一天夜裡,他和岡田信武正一起在甲板上。忽然空襲警報拉響了,當時兩人就一同躲在一張救生筏底下,只見整個船隊的艦隻都在烏黑的海水中急駛,近處炮位上的炮手緊張地守候在炮後。來犯的敵機是一架“野貓”式戰鬥機,十多道探照燈光都拼命向一個目標上集中。數百條曳光彈的弧線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個火紅的圖案。這情景跟他以前經歷過的戰鬥場面完全不一樣,置身其間既不感到緊張,也不感到累人,倒是象在觀看一部彩色電影,象在欣賞掛曆上的一幅圖畫,只覺得畫面壯麗,嘆為奇觀。他看得簡直出了神,隔不多遠一艘船上一團赤黃的火球一亮,一顆炸彈爆炸了,他卻連頭都沒有低一低。
可惜他這種情緒都讓岡田信武給破壞了——岡田信武開了口:“哎呀,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啦?”
“我的救生帶一點氣都沒了。”
福井笑了出來。“我教你個法子。萬一船要沉,你就趕快抓住一隻大耗子,騎著往岸上逃。”
“哎,我不跟你開玩笑。得,我還是把氣充一充的好。”他說著就在黑地裡摸,摸到了管口,便把救生帶吹飽了氣。福井看著覺得挺好笑的。這小夥子還嫩著呢。眼下訓練出來的這班嫩小子,遵守軍中守則倒都滿自覺哩。福井感到簡直有些悲哀了。“這下子你該萬無一失了吧,岡田?”
岡田信武口氣顯得很自負:“我告訴你說,撞運氣的事我是不幹的。萬一咱們這船捱了炸怎麼辦?我就是掉到水裡,也一定要做到有備無患。”
此刻遠處緩緩掠過了加利福尼亞半島的一溜海岸,看去簡直就象一條龐大的船。福井心想:對,岡田信武就是掉到水裡,也能做到有備無患。這種小夥子才剛把細哩,女朋友還沒找到,管保就會先攢積結婚用錢。這樣的人還會不遵守軍中守則嗎!他俯下身去。伏在欄杆上。望著海水。船雖然有氣無力,似動非動,船後捲起的旋渦卻轉得挺急。月亮已經隱到雲後去了,海水顯得黑黝黝的,看去深得可怕,象是包藏著什麼禍心似的。自船舷往外至五十來碼一帶,似乎有一圈光暈繞著船體,再往外可就是昏昏沉沉、茫無邊際的烏黑一片了,再也辨不出加利福尼亞半島上峰巒起伏的影子了。船過之處掀起一重波濤,沿著波濤只見海水打著旋渦。洶湧激盪,捲起濃濁的浪沫,滾滾而去。福井望了半晌,心下豁然若有所悟。一種悲憫之心不覺油然而生:人們都有些什麼願望得不到滿足,他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多少年來第一次想起了當年冬日的黃昏自己從礦上下工歸來的情景:遍地白雪,他卻是滿臉灰黃,一踏進家門就默默坐下吃他的飯,給他端湯上菜的媽媽在一邊卻板著臉。他那個家是一個不愉快的空虛的家,家人與家人之間彼此都愈來愈生分了——這些年來要不是遇到心中愁悶,他才不會想起他那個家呢。然而此刻望著海水,心裡卻破天荒的漾起了一點同情,對於幾乎已經忘卻的母親和姊妹兄弟,他覺得也都可以理解了。他理解了很多事。那東漂西泊的歲月裡的種種傷心事、丟人事,一件件都浮上了心頭。他還回想起有一次喝得醉醺醺的,在石橋附近上野公園前的臺階上遭了搶。也只有在這個時刻,他才可能有這種感悟——坎坷半生的遭遇,逼得人心煩意亂的船上生活,再加上今晚這登陸前夕的氣氛,終於凝整合了他此刻的心緒。…;
不過他這憫然之情總共只維持了幾分鐘。事情,固然是想通了,可是他知道這些都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心裡一點勁頭也提